两情相悦,长相厮守,不过是简简单单八个字,可是于他于他,于这天下许多人,都不过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可望不可及。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些心绪不宁,阜远舟又唤了他一声,“皇兄?”
阜怀尧一下子抽回神智,发觉自己正倚在自家三弟身上,不由得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直起了身子,“怎么了?”
对方的动作让阜远舟微微失落了一下,伸手揉开了他眉间细微的皱褶,“皇兄,你心情不好?”
“没有,”阜怀尧道,觉得夜风有些凉,便转身走入殿内,“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阜远舟跟上去,给他找了件外袍披上。
阜怀尧看着他细致的动作,忽然道:“远舟你还是没放弃去严舆一探这个想法?”
阜远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自然道:“之前我就有提过,严舆可能是范行知驯养虎人的地方,现在欧阳的师兄师姐也在那里失踪,不管于公于私,我总不能不管吧?”
“看来你和欧阳佑的师父倒是交情不浅。”看着对方低垂下来的眉眼,阜怀尧有意无意地道。
“早年行走江湖,认识了不少人,能知道我身份的倒是就那么几个。”阜远舟道。
“不管你们交情如何,”阜怀尧明锐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朕也说过了,严舆那边,你无需多去理会,朕自有办法去查。”
阜远舟摇了摇头,道:“远舟不是不相信皇兄的能力,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就必须亲自走一趟榆次山脉。”
阜怀尧语气淡淡:“就算你以一敌百,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朕手下有的是人,何必要你一介王爷亲自跑去?”
“即使皇兄手下高手如云,但折损过多人马未免得不偿失。”阜远舟道,“而且想要进榆次山脉,并不是有很多人就能够的。”
里面沼泽遍布,瘴气弥漫,野兽毒虫数不胜数,地形复杂难辨,更可能有虎人虎视眈眈,去的人不宜多,只能是最精锐的一批,医者机关师熟悉山林迷障的人等等这些都不可或缺,而纵观朝廷内外,有如此武功又能担任领头的,无非就那么几个,走这一趟,没个几个月是搞不定的,有空去的恐怕也就剩阜远舟了。
阜怀尧伸手抚了抚他的发,眼神复杂,“远舟,这般执着严舆,你究竟想要什么?”
没料到兄长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阜远舟惊了一下,抬眸看见他的眼神,一时有些说不出来话来。
阜怀尧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无奈,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绪一点一点溢出了那双在外人看来一直冰封着的狭长眼眸,“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给你找。”只要你答应我,不要以身犯险。
人不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阜远舟忽然明白过来——兄长已经开始察觉他想做什么了。
他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唇角的弧度慢慢淡了下去。
阜怀尧静静地看着他。
阜远舟在这样的目光下简直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远舟,告诉我,”白衣的男子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眼神微微飘忽,“朕想为你做点什么。”
无论是这名扬天下的荣誉还是这永宁王的位置,都是他凭他自己的实力一步步拿来的,无论是阜家还是阜怀尧都欠他太多,现在的阜远舟不是当初被了残红迷了心智的孩子,他不需要别人的依靠甚至能成为别人的依靠,阜怀尧只想做点什么,不让自己显得那般无能为力。
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阜远舟苦笑了一声,眼底情意明明暗暗叫人心悸,“可是皇兄,我不需要你补偿我什么。”
自始至终,他所在乎的,都不过是他阜怀尧一个人罢了。
“朕知道你不需要,”阜怀尧不着痕迹躲开他的眼神,“但不做,朕觉得不心安。”
阜远舟心里禁不住一冷,“皇兄你要的,只是一个心安?”
阜怀尧没说话,也不知算不算是默认,他脸上外泄的情绪也已经敛了干净,看上去无波无澜的,比庙里的佛还要平静。
阜远舟没忍住抓紧了他的手臂,“皇兄,于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
阜怀尧有些吃疼,但是没表现出来,只觉得这样的三弟更让他心口发闷,那种闷甚至盖过了手臂上的力道。
“朕说过了,”他的语气是亘古不变的淡慢,“无论你的父亲是什么人,你永远是朕的三弟。”
窗外,原本暗沉的暮色有更深了,没多久就听见淅淅沥沥的声音打在了屋瓦飞檐上,然后飞快转变了滴答滴答声。
雨又开始下了,而且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就在窗外倾泻/出一片水帘。
阜远舟怔怔地望着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阜怀尧终于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是对是错,朕都不会怪你。”
“因为我是你弟弟?”
阜怀尧目光不动,“对。”
有闪电横空而过,电光钻进殿内,掠过年轻的帝王霜冷的眉眼。
阜远舟微微退开一步,抓着他的手也松开了。
雷声,起了,震得人心都颤了一下。
阜远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退后,只是在松开手的时候,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慌漫了上来,好似这么一放开,就没办法再握住了似的。
只是他没有再动,只是望着白衣帝王无情无欲的面容,心底某一角慢慢坍塌下去。
“……你知道了什么?”
阜怀尧听见他这般问,语气里说不出藏了什么,教他喉咙发闷,“朕知道的不多。”
阜远舟抿紧了唇。
“第六个手指。”阜怀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