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路程来算,今晚是赶不回京城了,侍卫们去收拾久未有人居住的房间以待晚上可以落脚,阜远舟和苏日暮则是带着阜怀尧、甄侦、柳天晴三人去了房子背面的山坡。
那里很是空阔,风声猎猎,只有一棵虬曲的松树,站在山坡处,一眼就能望得见四周山峦起伏,而老松之下,立着一个长满荒草的坟包。
老久的墓碑上只留着一个“柳”字,笔锋凌厉,看得出是阜远舟用剑刻出来的。
“舅舅,我和子诤回来看你了。”苏日暮道,也没管地上脏不脏,拎着一坛子酒就在墓碑旁席地而坐,笑着说话的模样,好似坟中人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似的。
甄侦正盯着这座坟,忽然就被坐着的书生拽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道:
“这是甄侦,我媳妇儿,带来给你看看。”
甄侦:“……”
阜远舟:“……”
阜怀尧:“……”
柳天晴:“……?!”
甄侦看向他,额上蹦出了十字青筋,“谁是你媳妇?”
苏日暮也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戏谑,“不是你说的么,你不介意进苏家的门,所以你不就是我媳妇了吗?”
甄侦:“……”
苏日暮坏笑,“苏家长媳的信物你也收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就别害羞啦~~~”
丑媳妇你妹!害羞你妹!!——以温柔优雅著称的甄大学士几乎想要爆粗口,不过最后还是按捺住了,皮笑肉不笑道:“谁是夫谁是妻,咱们等着瞧便是了。”
柳天晴看着自家书生师伯又看看那个腹黑美人,一向极力向面瘫发展的脸诡异地龟裂了——他虽然才十三岁,但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啊亲……
阜远舟抽着嘴角,毫不客气地给苏日暮一脑刮子,“我徒弟在呢!打情骂俏的一边去!”绝对得让柳天晴这根正苗红的娃儿离他远点,他就一宝贝徒弟,被这货教坏了怎么办?!
苏日暮捂着脑袋用眼神控诉他的无人道行为。
阜远舟直接把人拎远一点,然后把香火什么的点上了,拉过阜怀尧道:“柳叔,这是我皇兄。”
苏日暮:“……”
甄侦:“……”
柳天晴默默地,默默地淡定了。
阜怀尧真的很想扶额——虽说阜远舟介绍一下是正常的,但是在苏日暮介绍完自家“媳妇”之后再这么说……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这么想着,就听见身边的男子又开口了,比起刚才,他的声音明显要低上一些:
“皇兄小的时候,柳叔一定见过吧……”
阜怀尧一愣,才想起柳一遥是在阜徵死后才辞官离开的,那时候他已经出生了。
他看向阜远舟,后者的眼神淡淡的,说不出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不过只是一瞬,阜远舟便恢复如初,招呼着柳天晴过来给柳一遥上香。
柳天晴看了看墓碑上那个大大的“柳”字,心里有些异样,不过这个姓氏不算特殊,被他忽略过去了。
苏日暮的唇动了动,不过始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给长满草的坟头收拾了一番,苏日暮才看向那个眉目淡漠的白衣帝王,“陛下你……”微顿,“我舅舅的衣冠冢就在这里,棺木里不过是些随身物事,你想要,便拿走罢。”
人已成灰,再执着这些东西,其实也无甚意思。
阜怀尧点点头,“冒昧了。”
苏日暮看了看阜远舟。
阜远舟抿了抿唇。
苏日暮略微皱了一下眉,随便寻个理由带着甄侦和柳天晴走了。
风很大,刮得衣袂簌簌飞扬,烧过的纸钱的黑灰被卷得老远老远,在山峰之间上下浮动,莫名的哀凉。
阜怀尧注视着这个小小的朴素的坟头,眼神复杂。
一代名相柳一遥,就葬在这么个地方啊……
他依稀记得,先帝一病就是二十年,期间几次病危,而他自幼被作为储君培养,年少时就能独当一面,早有忠心的大臣私下谏言,让阜仲退位于他,安心养病。
但阜仲还是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坐到死为止。
临逝世不久前,他曾对阜怀尧说过:“朕不是舍不得这江山,朕舍不得的,是这片有着一遥的土地,他可能就埋在某一个地方,血肉化作黄土,只要朕还坐拥这片天下,他就还在我身边……”
那一字字悲切入耳,叫人动容。
而柳一遥……真的连死了之后骨灰都洒在了玉衡的大江里,守护着这片土地。
“关于当年,你知道多少?”良久之后,阜怀尧才开口问道。
阜远舟微微摇头,“没有多少,不过是些传言罢了。”
当年的事情被有意掩埋得太深,朝中知道的人死得死,走的走,剩下的又有凡几?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些事,七王爷英雄气概,七王爷建功无数,七王爷为了兄长喜得麟子所以在宫里住了一年多,七王爷和德妃做了苟且之事……听来听去,听得人耳朵都起了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