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的悲哀实在太深太重,苏日暮看得一怔,然后没忍住直接把人从窗户上拽了下来,怒道:“当初你就差拿着剑逼着我放下苏家,怎么今个儿你自己就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了?!”
阜远舟一个不防,没站稳踉跄了一步,他也没再动,就维持着这般弯着腰的姿态,墨黑的发铺散着遮掩住了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飘忽地从唇边的缝隙坠进空气中,深情的表白里丝丝缕缕的绝望一览无遗,“闻离,我爱他,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爱他……”
苏日暮咬牙,“你爱他又怎么样?他就值得你抛掉一切去死?!”抛掉魔教抛掉朋友抛掉名利地位……甚至是他这个兄弟。
“我不知道……”阜远舟从嗓子里透出了虚弱,“可是我如果为他而死,我不后悔。”
“但是他会后悔。”苏日暮恨声道。
阜远舟怔了怔。
苏日暮望着他,“你说他喜欢你,那么你死了,叫他怎么办?”
阜远舟好像定住一样,沉默了许久,“他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玉衡江山。”
“子诤,你不明白么?”苏日暮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神略带悲悯,“若是你对他不重要,他就不会赶你走。”
阜远舟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他的皇兄也说过“远舟,若是你能明白其中有什么区别,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是——他是真的不懂得怎么爱他才最好。
“于你皇兄而言最重要的是江山,那么神才永宁王就是他手里最好的牌,也是最大的威胁,”苏日暮慢慢用力扳直他的身子,“甚至是最好的盾牌。”
阜远舟身形一僵。
“无论如何,如果他是一个好皇帝,或者说是一个真正为黎民百姓无私着想的皇帝,他就不该放你走,”苏日暮直视他似清醒有似迷惘的双眸,“你喜欢他,你会替他振兴玉衡守护江山,你还能佑着他,当他的矛当他的盾牌,不管是谁想对付玉衡还是对付他,必先过你这一关,踩在你的尸体上,这么划算的生意,他是阜怀尧,他怎么会不做?”
“他……”
“可是他让你走了,”苏日暮沉下声音道,“我一直觉得他绝情冷性,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私心的一天——你舍得为他死,他舍不得。”
阜远舟咬牙,“他这样做……何尝不是想让我死?”
苏日暮目光哀伤,“子诤,如果你不是时刻想着为他死,而是为他活下来,也许他就不会这么做了。”
阜怀尧那一句“因为朕不想杀了他”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他是觉得好友爱得太过辛苦太过不值得,但是天仪帝对自己的狠也让他心下震然。
——他守护了玉衡也保全了阜远舟,但就是牺牲了自己。
无论这样的做法对错与否,归根究底都是出自爱,这点谁也否认不了,苏日暮不想让阜远舟死,冷心冷面的阜怀尧亦然。
是的,事到如今,知情人都不能否认,那个以铁血酷厉闻名于世的玉衡圣上,爱着他的三弟——以一种最残忍的爱的方式,遑论是于自己还是于阜远舟。
但苏日暮始终还是不能真心祝福他们二人不能真心希望他们在一起,他们两人的性格相差太远,一个思虑太重一个执念太深,单独分开都是悲剧,凑在一起只会相互折磨对方,不死不休。
“我……不明白,我还是不能明白,”阜远舟推开他的手,呢喃着:“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为了江山什么都不能舍弃的他也有了不可牺牲的人,那为什么他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就擅自决定一辈子不再相见?闻离,我永远不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阜怀尧一辈子为长为尊为上,事事决断果敢,身先士卒,他喜欢他佩服他仰慕,但是为什么,在感情上阜怀尧也能这么冷静理智,用最两全的方式挖出彼此的心脏?
……
第二百五十九章 长路
这是阜远舟离开的第一晚。
阜怀尧没有熬夜,按着平时阜远舟催他休息时的时间离开了御书房。
初夏之夜,风清月朗,白月皎洁,更声催催。
出了御书房的大门,阜怀尧下意识地朝前方看去,直到视线落了空,才恍然记起那个会提着灯接他回家的人已经不在了。
短短相处却有这麽多回忆,仿佛穷尽一生都无法改变习惯的回忆……他果然才是更离不开的那个人。
拿着灯笼的寿临见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便小小声唤了一句“陛下”。
阜怀尧闻声便收拢了视线,淡淡道:“回乾和宫吧。”
“是。”寿临赶紧走前两步在前面引路。
他的陛下刚才,是想念宁王殿下了吧……
走到一半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队值夜的宫女,见到天仪帝就急忙分立两旁,让路行礼。
阜怀尧随意道了一声“免礼”,越过她们继续往前走。
就在经过最后一个宫女的身边时,异变突生。
剑光。
血色。
惨叫。
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一只染血的手飞起,砸在了不远处的宫墙墙角,手里迅速跑出一条蜈蚣状的虫子朝缝隙里钻去。
一枚飞镖“嗖”地将它钉死在缝隙前面。
阜怀尧微一皱眉,看了看沾上一点血迹的衣摆。
直到那个宫女捂着断手惨叫着被两个黑衣蒙面侍卫按在地上,其他宫女才反应过来,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处理了吧。”阜怀尧也没十分在意,转身便走,淡淡丢下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