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思走近他,犹豫了一下,在他旁边坐下,道:“睡不着……尊主,换我守夜吧?”
“不用了,前几天都是你们守的。”阜远舟淡淡道。
丁思思没说话,只是转过头脸色复杂地望着他被火光映亮的侧脸,一时间有些恍惚了神思。
这是一张她二十余年都忘不了的面孔,比起当年那人的风霜,阜远舟只是多了一份君子温润,就能叫人无法辨认两人是否相似。
她记得年幼时的阜远舟就像是一匹凶悍的狼,越长大越深沉,除却相貌之外,也……越来越不像阜徵了。
“尊主是不是……有所爱之人了?”丁思思忍不住问,这个被她看顾过几年的孩子的表现实在太明显了。
阜远舟顿了顿,并不否认,想起那人眉目,眼神就不由自主温软下来,旋即又掺杂了一丝哀色,“嗯。”
丁思思看得分明,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
“慕容桀真的爱阜徵吗?”阜远舟冷不丁地开口问了这么个问题,收拢那份温软,面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丁思思被这个问题打得怔了一怔,好半晌才道:“若是旁人骗他侮辱他,还差点毁了魔教,老尊主定是会将那人碎尸万段……不,旁人根本都这个机会侮辱他。”
不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生长在刹魂魔教里,就不会明白慕容桀三个字代表着的是什么。
阜远舟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道:“他不后悔,我知道。”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大抵就是如此了。
他们的性格说不上相似还是不相似,只是在爱人这一点上,总是到死执迷不悟的。
这个“他”说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丁思思恍然想起阜徵死后那个凝固了的安稳的神情,喃喃道:“徵大人……他真的很爱老尊主。”
她是看着他们的感情一路长大的,甚至在两人之间扮演一个并不光彩的角色,慕容桀不好接近,阜徵却是对她影响极大,到了后来她才会执着于柳一遥的时候那么不择手段。
丁思思的声音低了下来,“但是老尊主……徵大人走了之后他就变了好多,‘血手婴心’的名号不知吓死了多少人,他不再提徵大人的名字了,只是常常一个人坐在葡萄架子下喝酒,喝醉的时候,就会问,‘小娃娃,你回家了吗?’。”
天知道她在旁边听着的时候是怎么样一种落泪的冲动。
慕容桀忘记自己的家在哪里了,阜徵说过的,找到八瓣格桑花的时候就会带慕容桀回家,但是到了最后,他自己都再也回不了家了,连尸骨都因为敌军占城而被亲信火化,永远留在那片荒凉的土地上。
“尊主您也别恨他,”丁思思压抑着心口被往事激起的酸涩,“老尊主他要强了一辈子,活了太久也看得太多,徵大人对于他来说那么年轻,江湖朝廷,差距也太大,两个人分分合合了十几年,也许老尊主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着徵大人……”
阜远舟终于侧过头,望着她二十年不变的美艳脸庞,“慕容桀杀了阜徵,其实在这点上我不怪他。”
无论他的父亲是阜仲还是阜徵,他都恨他们,他们死了,他剩下的就是淡漠了。
“我恨的只是慕容桀对我做的那些事。”他的语气平静,说着好似是事不关己的事情。
丁思思眸色悲哀,“思思知道。”不然,她不会在阜远舟杀了慕容桀之后还无动于衷。
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手上都没有沾着血。
阜远舟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跳动的火焰上,“也许他也不算全错,毕竟修炼魔功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丁思思眼神一颤,骤然提起的事情教她心境微微不稳,“尊主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只是这么一说,不能提吗?”阜远舟随意地反问。
丁思思抿了抿唇,“宿天门……已经到了需要您修炼魔功的时候了吗?”
“如果是呢?”
丁思思瞳孔微缩,“尊主三思。”魔功给刹魂魔教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是用言语能够形容的。
火焰在曜石般的眸子里舞动出妖娆的姿态,阜远舟缓缓眨动着眼睛,“别担心,我不会练的,当年慕容桀练到最后,还不是无用之功吗,我何必重蹈覆辙?”
丁思思看着他,直到确定他这么说不是拿来开玩笑之后才迟疑着问:“那么,尊主打算怎么对付宿天门?”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那些东西,就在我们这一代断掉吧,”阜远舟淡然道,并不欲多说的模样,语气掺杂上了一份微不可闻的惋叹,“等此间事了,我能侥幸带着魔教撑过来的话,我就把位子交给天晴了。”
丁思思一下子愣住,“天晴?”
“嗯,”阜远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我就他一个徒弟,他又是你儿子,论资格也算排的上号,再把我的毕生所学交给他,烂泥也能扶上墙了。”
丁思思似乎有些回不了神,“这、这……天晴……”
阜远舟闻声看着她,“你对我的做法有意见?还是你舍不得天晴?”
丁思思被他看似平淡的目光刺得身形一顿,好半晌才道:“不,思思不敢,何况天晴能得尊主青睐,何尝不是三生有幸?”
……
第二百七十章 关系
这是阜远舟带着人进入榆次山脉的第十三天。
京城,皇宫。
阜怀尧将改好的奏折放在桌上的左上角,看向下面说完了事还没打算走的庄若虚,问:“还有事?”
庄若虚迟疑了一下,“臣听说,近来宫里似乎不怎么太平?”
“还行。”阜怀尧不置可否。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都是琐事,不算特别。”
“可是蔺统领似乎很忙?”
“身为宫中禁卫统领,他若是清闲才叫人忧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