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
庄丞相冲着他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打量季秋隼几眼,只见他面带倦容,应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秋试而彻夜苦读,庄丞相见状,隆起的眉宇稍微舒展开来,他安慰自己家道中落便家道中落,只要人上进就足够了。
思此及,庄丞相的语气和蔼了许多,“近日我又细细想了想,那从嘉王已有王妃,的确不是可以托付秋桐的良人,何况这些年我着实太过纵容秋桐,使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既然贤侄心悦秋桐,不若这门亲事便……不取消了。”
庄丞相的口吻好似这桩婚事于季秋隼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施舍,他并不询问季秋隼的意见,只自顾自地说道:“我让人看了看你们二人的生辰八字,下个月便是成婚的大吉之日,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你们尽早把婚事成了。”
“庄大人。”季秋隼不卑不亢道:“我季家已经败落如斯,庄小姐若是按婚约嫁来,便算是下嫁,想必会委屈了庄小姐,庄大人不若再为其另寻良配。”
庄丞相只当他是心疼庄秋桐,笑呵呵地说:“素来听闻贤侄被誉为京城才子,切莫自轻自贱。”
季秋隼皱了皱眉,原本庄丞相这一趟就来得蹊跷,更别提婚事赶得如此紧迫,他心知有异,况且原先自己对庄秋桐心有爱慕不假,只是诗会一见,发觉庄秋桐不过是一颗空心葫芦,徒有才女之名,早已断了这桩心思。
他思忖片刻,缓缓地开口道:“庄丞相,我的意思是这桩婚事不若作罢,毕竟我与庄小姐,各自无意。”
庄丞相眉头一竖,“什么?”
季秋隼拱了拱手,“前几日我前去参与诗会,庄小姐位列其中。原本我仰慕庄小姐的才情,但是那日才发觉庄小姐……并非是小生心中所想的那般。”
庄丞相拍案而起,可思及庄秋桐现下的处境,又强忍住怒气,好声好气地说:“贤侄,兴许是有什么误会。”
“并无任何误会。”
季秋隼为人清高,从来都不屑与人弯弯绕绕,他说得直接,“庄小姐枉为京城才女,与我并不相配。”
“你……”
庄丞相再也忍不住怒气,他指着季秋隼阴测测地问道:“你的意思可是秋桐配不上你?”
“我只愿求娶咏絮才女,无须出身高贵。”
话里话外,明摆着嫌弃庄秋桐。
“好、好、好!”庄丞相一连三个“好”,血气上涌,眼前发黑。若非他的一只手撑在案上,几乎要站立不稳,庄丞相咬牙道:“你季家如今几斤几两,你尚不自知?贤侄,你真以为只凭你自己,便可以重新光复门楣,在朝堂站稳脚跟?”
“尔等破落户,竟敢声称秋桐配不上你,我庄家愿将秋桐下嫁至此,已是莫大的恩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
庄丞相怒道:“我看你当真是厚颜无耻!”
季秋隼本就不是容人的主儿,他闻言冷笑一声:“前不久庄丞相亲自登门拜访,言道庄小姐无德,与我并不相配,我本心有不甘,后来亲自一见,果然如同庄丞相所言,庄小姐着实无才无德。”
“怎的庄丞相说得,我便说不得?”
“再者庄丞相连夜赶来,要我迎娶庄小姐,莫不是庄小姐与人暗结珠胎,又遭人厌弃,便想到了还有我这个未婚夫来?”季秋隼冷冷地说:“素来听闻庄小姐心许从嘉王,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庄丞相,我季家如何败落,也不曾沦落到收容如此无人要的女子来做家母。”
“更何况庄小姐德才俱无,实在难堪此任。”
“你!”
季秋隼的每一句话都戳着庄丞相的心窝子,他几乎呕血,干瘪的手指颤抖不止,一怒之下,庄丞相挥袖拂落桌案上的茶水,他沉下脸,愤然离去。
陆廷尉的脚程慢了庄丞相几步,他回头望了一眼季秋隼,忽而心生一计。
“庄相。”陆廷尉把庄丞相叫住,低声道:“既然这季秋隼如此不知好歹,不若我寻个理由,让人把他关几天,待人老实下来,逼他立刻与秋桐成婚。”
庄丞相的目光阴森,“姓季的小子这般猖狂,自然要关照他几天,只是成婚一事,既然秋桐心许从嘉王,我就是拼了这身老骨头,也要把她送进从嘉王府。”
“都说从嘉王与他的王妃伉俪情深,而他那老岳丈又是金陵首富,我倒是要看看,倘若他这老岳丈出了事端,他可耐得住王妃的眼泪,愿以休妻再娶来换老岳丈的平安。”
庄丞相冷笑,“即使不愿,家宅不宁,也无一日好过。”
“我要让他亲自登门,聘礼满街,求娶秋桐为他的王妃。”
作者有话要说: 幼老爷:你有本事冲我儿子来,别搞我啊???
第49章
陆廷尉犹豫了片刻, 以为庄丞相是气糊涂了, 便低声劝道:“庄相, 宫里的那位娘娘怕是不好招惹的。”
“她?”
“我且问你, 自古以来, 有哪一个富可敌国的江南首富落得了一个好下场?”庄丞相的神色平静, “更何况他的独子又嫁进了从嘉王府, 只会更遭忌惮,你真当陛下宠爱幼贵妃宠爱到足以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可知前些年江南旱灾, 大街小巷有这么一首童谣——上有老苍天,下有幼百万, 三年不下雨,陈粮有万石。”庄丞相缓缓地说:“也许陛下不会主动令人生事, 却不代表他当真宽厚到容得下这位老丈人。”
“更何况……太皇太后也决不允他犯此糊涂。”
陆廷尉心下略略思索几分, 抬眼却见到庄丞相一夜尽显老态,他稍作迟疑,旋即老泪纵横道:“庄相,是我对不住你。”
庄丞相扯出一个笑, “儿孙自有儿孙福。”
陆廷尉还想说什么, 不远处有马蹄疾驰而来,陆家的侍卫翻身下马, 惊慌失措道:“老爷, 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要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
陆廷尉当即呵斥一声,连忙向庄丞相告退:“庄相, 我这女儿行事莽撞,顽皮惯了,也向来不知轻重,待我把人找到,定会压着她上门道歉。”
他三言两语便将陆嫣的行为归咎于小女儿间的胡闹,到底是要护着陆嫣的,庄丞相暗自冷笑一声,也不搭话。
陆廷尉心急如焚,自然顾不上太多,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急急离去,没有注意到庄丞相越发阴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