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闻言笑了笑,“素素,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我当成是你的爸爸,反正你将来嫁给烈风之后,也是要跟着他叫我爸爸的。”
冉云素垂着头赧然微笑,心里却是暖暖的。爱她的养母离她而去,弃她的生母衣锦归来,唯独父亲的角色在她生命里从头至尾都是空白。秦颂肯主动说出这样的话,代表他认可了她和烈风的关系,他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一老一少从尚渔舫出来,天色已暮,秦颂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拉开后座的车门等着冉云素坐进去,然后自己坐到了前座。
“先去熙府花园……”
“先去御景芳庭……”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司机师傅乐了,“你们这父女俩还是先商量好谁送谁吧,我暂且先开着,反正都不远……”
“先去熙府花园吧,”秦颂对师傅说,“我老头子,总比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安全多了。”
司机师傅也是健谈,“唉,要我说啊,这当爹的总是更加挂心闺女。”
“我们,长得像吗?”秦院长来了兴致,跟司机聊起天儿来。
“挺像,气质像,一看就不是小家小户的。”司机也是嘴上抹蜜了,其实黑灯瞎火的匆匆一眼,眼耳鼻口都未必看清楚,“怎么?难道我猜得不对?”
秦院长靠在椅背上笑笑,“也是对的,这是我儿媳妇,说是父女也没错。”
司机师傅来了兴致,“诶呦我说老哥哥,您这可是有福气了,现在这年轻人啊都顾着自己玩儿呢,谁搭理咱们这些老菜帮子啊您说是不是?这儿媳妇还能带您出来吃饭,我跟你说现在连亲闺女都没这码子事儿好惦记了,您儿子绝对是找对人了!”
秦颂一直将冉云素送到小区门口,特意陪着她下了车,“素素,过两天是你母亲的忌日,我跟你一道去看看她。”
“好。”冉云素没想到他一直都记得,心底也是一片酸涩。
“烈风最近工作又很忙吧,帮我嘱咐他按时吃饭、休息,不要总日夜颠倒,不要以为年轻就随意糟蹋身体。”
“我会的。秦伯伯,烈风说等他忙过了这几天,想请您和大哥到家里吃饭。”
“好啊,我一定去。”
*
一场春雨过后,大地回暖,离清明时节尚有些时日,扫墓的人并不多。
秦颂开车载着冉云素来到西郊的墓园,碑林间的草木泛绿,生机盎然,一转眼,冉薇却已经在此长眠了十二年。当年这里的一切都是秦颂操办的,墓碑上冉薇的小照是他多年一直珍藏的那帧,回忆都在,唯独回忆里的人再也回不来。
秦颂用一方雪白的帕子将墓碑通身擦拭了一遍,将一束洁白的雪海菊端端摆在墓碑前。他驻足静默,眸色哀伤。
“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经常来鲸医大校园里画画,她就坐在湖边,一画就是一整天……”
“她不太爱说话,但是认定的事情就会不顾一切努力做下去,你真的很像她,像她的亲生孩子……”
冉云素转头看向秦颂,“伯伯,你们两个人……后来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秦颂放空视线,仿佛看穿时空,“这种故事,通常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门不当户不对,遭人反对……你妈妈她不想我为难,就一个人偷偷离开了……直到她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才重新回来找我……”
他抬手在冷硬的墓碑上轻轻拍了拍,像是轻扣爱人的心扉。
“妈妈她找您,都是为了我……以前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希望我长大了去学医……”
“素素,所以我还是辜负了她,辜负了她一辈子的心意,也辜负了她临终的嘱托。”秦颂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过,幸好有烈风替我好好照顾你。这世间的因缘际会纠缠不清,我们也只能强迫自己勇敢面对。你也是个勇敢的孩子,和你妈妈一样。”
不难想象,他们之间的故事,大概就是一个出身医学世家的公子哥与一个边缘女画家之间门第悬殊的虐恋情深,最终她用自己的悲剧成全了对方在世人眼中完整的人生。
如果妈妈当年坚持留在了秦颂的身边,或许就是另一出狗血的剧情,好像她和烈风现如今的状况一样。
放手,有时候要比咬牙坚持更需要勇气,他说错了,她并没有冉薇那么勇敢,她害怕没有烈风的生活,所以想紧紧抓住此时他给她的所有幸福。
如果她也肯像冉薇一样放手,或许秦烈风也能跟他父亲一样,即便偶尔想起她会伤心难过,但大多数如常的日子里都过着简单幸福的如常人生,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冉云素坐在秦颂的车上,看着观后镜中的墓园逐渐远去,她明白自己终归还是要回到现实中去,爱她所爱,痛她所痛。
车子陡然一顿,随即缓缓靠近路边停了下来。
冉云素望向驾驶位上的秦颂,他抬起右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左手伸向操控台摸索到驻车制动按钮压下去,又挣扎着打开了双闪灯,这才呼出一口气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
“秦伯伯,秦伯伯,您怎么了?”她惊恐地呼唤他,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倦极睡去。冉云素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迅速上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大哭,想大声呼救,周围却一个路人也没有。
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理智,赶忙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接着又拨了秦教授的手机,“秦教授,秦院长突然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秦爸爸很暖男,烈风像爸爸吧……如果我说秦教授像妈妈,你们会不会挠我?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七)
市区通往西郊的道路,一刻钟之前发生了一起重大的五车连环碰撞事故,此时堵得水泄不通。天时不占,地利尽失,人祸尚在遥远前方。
秦烈峥焦急地坐在车子里,通过手机指挥冉云素简单施救,“将座椅放平一些,按钮在左侧,解开安全带,将他领口的衣服解开,开窗,尽量保持空气流通……”
因为早高峰的私家车主占用了应急车道,急救车一样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任凭笛声轰响,仍然寸步难行。
西郊至市区的反向道路上车流倒是还算顺畅,不过冉云素右腿残疾不能开车,除了等待救援,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墓园的四周荒寂无人,她按照秦教授电话里嘱咐的方式安顿好秦院长,推门下车去求救。
拖着一条毫无知觉的右腿,冉云素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跑了多远,摔了多少跤,终于找到一条时而有车驶过的小路。她全然不顾地冲到马路中间拦车,一辆、两辆……都在问清缘由甚至漠不关心之后找借口溜走,终于有一辆车肯停下来帮忙。
秦院长被货车司机背到后排座椅上,车子发动,朝着市区方向快速奔去。
*
人民医院的急救室外,穆瑾抱着瑟瑟发抖的冉云素站在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