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临死,尤明美的眼也是半睁着的……
那张美丽高贵的脸上,充满了一种复杂的表情。
苏小南不知道她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没有做,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话没有来得及开口。但她就是有那么一种直觉——尤明美并不甘心此刻死去,她还有话想说。
她不甘心。
她一定不甘心。
苏小南怔怔着,看她已然无神的眼睛,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和她一样,安北城也没有哭。
他就那样沉默着,看着尤明美的面孔,一句话都没有……就好像不曾难过一样。
可看到这样的她,苏小南心里却是痛的。
就好像那个少年时就受过创伤的孩子,又出现在了面前,苏小南怕他好不容易解开的心结又一次像病魔一样纠缠他,终于快步走了过去。
“阿城……”
温柔的轻唤着,她走到他的背后,一只手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捏了捏,语气低沉得像渗了水,沙沙的,哑哑的,却充满了爱与抚慰,“不要难过,婆婆她希望你好好的……”
安北城身体微怔。
侧头看一眼肩膀上她的小手,他慢慢地握住,站了起来。
“嗯。我懂。她这样去……也好。”
至少在离开之前,没有受太多的痛苦和折磨。
人早晚会有一死,最难受的不是死亡,而是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时候。
苏小南暗叹一声,不敢去看尤明美的遗容,也没有去为她合上双眼,只顺着安北城视线的方向,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呆怔着如同木偶的安正邦。
他来了。
在尤明美离世后的几秒后,他终于站在了病房门口。
他一定是焦急的,匆忙的,因为他的气还没有喘匀,他的神态慌乱又紧张。
可他到底还是迟了一步,没人让她在最后时刻再看他一眼。
“明美……”
安正邦细微的喃喃一声,听不出情绪。
病床上的女人,也不会再回答她。
病房里,倏地安静下来,落针可闻的沉寂带来的是一边无边无际的冷,就好像突然置身于冰窖似的,让人无端身体发寒……
“你这时候来,不嫌晚吗?”
待安北城声音入耳,苏小南才反应过来,那冷冷的感受,来自于安北城冷冽的情绪。
这句话他是对安正邦说的,没有责怪,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远的淡漠。
“既然放心不下顾心怡,你就守着她好了,来看我妈干什么?”
来医院的时候,苏小南就知道了,顾心怡与尤明美一样,都住在这间医院里。
尤明美昏迷这么久,安正邦之前就来看过她一次,然后他就去了顾心怡的病房,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这也是苏小南疑惑不解的。
他那会不是一心想要补偿尤明美吗?不是对顾心怡不屑一顾吗?
原来只有当两个女人都重病的时候,他才能看懂自己的心,做出选择啊。
唉!
身为一个“局外人”,苏小南没有说话,只静静站在安北城的身边,看桂倚秋哭天抹泪,看安正邦呆若木鸡。
久久的沉默中,病房里只有桂倚秋的哭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安正邦才慢慢地走过来。
他也没有去看儿子的冷脸,也不看哭得几近晕厥的桂倚秋,当然他更是无视苏小南的存在,就那样一步一步地走近尤明美的病床,然后低下头,在她的额角轻轻一吻,再慢慢撩开了被子,执起她一只脚。
这个行为让人吃惊。
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只见他摊开了掌心,露出一根脚链。
那脚链不是太亲,做工精致,乍一看与“囚鸾”有几分相似。
可这……是要做什么?
安正邦没有说话,他像突然间老了十岁,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缓慢,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用了好久好久才吃力地将那条山寨囚鸾扣在尤明美的脚上。
“好看,真好看。”
他就那样端详着,端详着,然后做出一个更加令人吃惊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