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2)

没有鞋子,我的背包也不在病房里,我环视一圈,发现门口有一双深色的男士大拖鞋,可能是之前病人留下的吧,我也顾不上那么多,穿起来便往门口走。

病房是推拉的玻璃门,推开门后还有厚重的灰色帘子,我感觉这个设置很是奇怪,一般帘子不应该安在病房里面,方便病人遮挡隐私么?

拉开厚帘子,我一下子顿住了。外面不是想象中的医院走廊,而是另一间大屋子,铺了柔软的地毯,有床,有办公桌,还有一片沙发群。沙发上坐了两个人——那个男人和黑镜框医生,同时抬头望向我。

我感觉如坠冰窖,僵硬从脚攀延到头顶。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在医院了,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却丝毫没料到,我原来从未逃出这个人的手掌心。

我僵了不知有多久,直到男人朝我走过来:“有事儿?”他问。他不知何时又带上了那个防毒面具般的口罩,我不自觉地发抖,终于在他走到面前时蹲了下来。

男人的裤腿下是一双舒适的家居袜,踩在深灰色的绒毛地毯上。视线回移,我穿着不合脚的大拖鞋,十个脚趾僵硬地缩起来。

“出来什么事儿?”男人又问。

我把目光埋在自己的脚趾上,左手无意识地揪着地毯的长毛:“……我的粥都洒了,我很饿。”说话间我又不自觉掉下泪来,其实更多的是以为劫后重生,其实尚在劫中的震惊与恐惧吧,但我又没法言表,只好把情绪都夹杂在粥上。不说话其实没觉得,但一开口说饿我就感觉很委屈,恐惧都抵挡不住的委屈。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渗进地毯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要转移突然泛滥的眼泪,我更加一下下扯着地毯的绒毛:“我不小心……把粥都洒了……”

男人用脚点了点我面前地毯:“你起来。”

“我的粥……”

“你先起来!”

“……洒了……”

“林医生,再叫碗粥来。”男人深吸了口气,“别在那揪地毯了,起来!”

男人伸手想拉我,我有点怕地往后躲了躲,干脆变成坐在地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男人声音又冷又闷。

我哪里知道我要干什么呀,我埋着头,弱弱道:“我,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对话无效,男人又深吸了口气,直接拽起我的胳膊,这一拽扯到了伤口,我尖叫了一声“疼!”眼泪刷刷流地更凶了,几乎喷出了一个鼻涕泡。

男人瞬时松开了手,站直了。静了几秒,或许他想说什么吧,但也没有开口,只是不耐地原地踱了几步,然后转身走了。

屋子很大,脚步落在地毯上只有很轻弱的摩挲声,而我的抽泣声格外明显清晰。门一开一合,男人离开了。

过了几分钟,沙发旁传来林医生的声音:“回去吧,该输液了。”

小屋里的吸顶灯光有些昏暗,一直开着,分不清外面是昼是夜。林医生每次给我换药都会带粥来,不过都是用大杯子盛了,然后插上粗吸管,方便我喝。

一共喝了六顿粥了,估摸着过了两三天,我不知道那个男人还会不会在外面的大屋子里,反正他没有进来过,我也没胆量再出去。

我曾趁着换药,尝试着问:“林医生,你能不能让我给家人发个消息,告诉他们我还活着。要不好端端的我就这么失踪了,他们使劲报警的话,对你们……对你们这个团伙也不好不是?”话说完我感觉这“团伙”似乎是个贬义词,但我一时也真不知怎么概括他们。

林医生说:“抱歉,不可以。”

我又问:“那你,你帮我带个消息可以么?我给你联系方式。”

林医生很有礼貌,仍旧说:“抱歉,不行。”似乎察觉拒绝我太多会对我情绪有影响,情绪有影响了就对伤势恢复不利,林医生转而说道:“不过我下次来会给你带一套衣服,和一床新被子。”

我觉得挺好。我身上还是那天穿的小黑裙子,破烂不堪,血迹浸了又干,被子上除了我的血,还混合了前些天洒的粥,只有一小角是稍微干净些的,我就一直扯着那一小角可怜巴巴裹住自己。

果然下一次林医生再来,拿了一床白被子和...一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仔细闻一闻,还有微微的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是从医院直接拿过来的。

于是我猜测,难不成林医生在某个医院上班,每天上班前下班后来这里给我换药?若是如此,那我所关的这个屋子应该不是在太偏远的地方。我把病号服和被单翻找了一遍,却没看到印有任何医院或诊室的名称。

除了通往外面大屋子的推拉玻璃门,屋子还有另一扇小门,里面是卫生间。卫生间只有盥洗池和马桶,没有任何淋浴设备。

原本我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直到有一次上厕所出来,看向我的床,觉得那挂吊瓶的输液支架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淋浴喷头,而我的床,床体部份似乎是瓷砖的。于是我掀开床垫,下面居然是一个盖着盖板的浴缸。原来我的病房是浴室改造成的,原来我一直被关在套间的卫生间里。

我想起小时候,抱了流浪猫回家,不会喂养也怕它受惊乱跑,就往卫生间扔了一个旧坐垫和一些食物,把猫先关在里面。

我又不由联想,既然我所在的是套间的卫生间,这些天那个男人是去哪里上厕所的呢?

无事可做就是喜欢瞎想。在输完液的空隙,我慢慢下床溜达了溜达,在一边床头的柜子里找到了几样男士沐浴用品,在另一边找到了几条毛巾,浴巾,都还带着未拆的包装。我拿了一条最不起眼的毛巾,挤了些洗头膏,用一只手很不方便地把头发洗了洗干净。

又过了几天,实在太过无聊,我鼓起十二分胆子,推开玻璃门,将厚帘子悄悄扒开一条缝。

外面的房间空旷而安静,地毯,床,沙发,陈列在白色灯光下,没有人在。

床出奇的大,置在房间最左边,三面贴墙,空出来的一面床边放着长条脚凳。床单是略柔软的浅灰色,有一些褶皱,似乎主人起床后只是随意铺了一下。

房间最右边有一扇门,看不出是木制还是金属的,只是又厚又沉重。门一侧有一个大冰箱,另一侧是深棕色的沙发群,像一只只烤过头的大土司面包,沙发间的铁艺茶几上放了一只玻璃杯。那杯子仿佛是屋中唯一反光的东西,我发现,这个屋子同样没有窗户。

沙发和床之间是大片空地,深灰色的地毯之上,没有放置任何家具。这空地足够跳小型广场舞了,我想。

我没敢踏出去,只是认真将大屋子扫视了一遍。之后我特意把帘子留了一道小缝,让我得以看到外面的情况,然后关好了玻璃门。

我没有回到床上,靠坐在墙边,时不时透过缝隙看看外面。不知过了几个小时,终于男人走进了屋子。

男人进门后走向了大冰箱,悠闲地给自己泡了杯喝的,然后他握着玻璃杯,走到沙发面前坐下了,掏出手机,一边慢慢的喝,一边刷屏浏览。

看了一小会儿,男人就收了手机站起来,然后轻轻摇晃着杯子,径直朝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登时一惊,以为他发现了我在偷窥,赶紧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装作靠在墙边睡着的样子。心下默数一秒,两秒……十秒……心脏因为压迫感剧烈地跳着。过了好一会儿,男人却始终没有进来,我小心翼翼探身再透过缝隙看出去,却看到男人格外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