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后来这段事情随着渐渐变薄的日子,从我的记忆里飞驰而过,再没留下痕迹,甚至一次南禕说起,我早连那被开了瓢的男生姓甚名谁都记不清了一样。

七月三号,期末考结束当天,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回了老家。家里来电话,外婆住院,是突发性心脏病。

【叶之远】

假期回家这事本来是在计划外的,可当一身军装的程牧尧棍儿一样杵在校门口,旁边停着他那辆橄榄绿色的越野车时,我知道,这个家恐怕是是非回不可了。

站在呈四十五度角开着的车门前,我手扶着车门,程牧尧抓着我的手。

“没门,上车!”他说。

我本来想说我还有建模要做,可以不回家吗?可程牧尧这家伙压根就没给我开口的机会。混球。

行驶在川临公路上,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灰色线条,道旁有才种没多久的树苗,枝叶长的倒茂盛,油绿油绿的。我低头看着手里的书,身体随着书本上的抛物线做着起伏运动,情绪不高。

似乎看出我这点,程牧尧安慰似得伸手拍拍我肩膀,“小叶同志,你也别怪家里急着让你回家,你是没看见,太婆知道你受伤时候,打电话给我的那个口气。不过我真是好奇了,按理说你身手也不差,怎么就被人开了瓢了。”

我拍开他的手,抬起头:“我也好奇,你总是小叶小叶的叫我,被我妈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然后我低下头,似乎听到了程牧尧心脏抽搐的声音,我微笑,“想我不说,可以,叫声好听的。”

……

半晌,随着骤然发做的发动机声响,程牧尧那声弱如蚊咀的“三爷爷”还是清晰得被我听到。

叶家是大族,光住在临水的本家一支就近百人,好在不是年节,家里人不多,倒免去了各种招呼的繁琐。

进门时,平萱正和乐乐抢着电视遥控器。他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堂兄妹,父亲却是两个比我还大几岁的侄子……

活了二十六年,“爷爷”这个称谓仍让我不习惯。

“三爷爷,乐乐抢我电视……”平萱看到我,立刻憋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旁边的乐乐趁平萱分神,一把抢了遥控器,正抓在手里得意洋洋。

“十二点是美少女战士,乐乐先让平萱看,半小时后你再看军事频道。”平萱和乐乐长年住在本家,他们的脾气爱好我算了解的,处理起来甚至比他们父母还得心应手。可谁知乐乐这次却不乐意了。

“我不。”他抓着遥控器不撒手,“节目换时间了,我再等半小时,就只能看个尾巴了。”

我微微皱眉,这还真有点难办。不过也好办,我抱起乐乐,贴着他耳边说句话。于是前一秒还蔫头耷脑的乐乐立马精神百倍的朝门外奔去,就连一直不撒手的遥控器也松了手。

“还是你厉害,就这小子,我都搞不定他。”程牧尧冲我竖拇指。我笑笑,哪里是我厉害,只是比起电视来,程牧尧才买的psp对乐乐更有吸引力罢了。

没来得及和程牧尧说明,沿着楼梯方向传来温和却严厉的声音。

“幺,你是不是想让我担心死啊。”说话的是叶家主母,我妈。

我在房间检查了近两小时才被放出来,离开前,老太太对我说:“幺,再让我担心,我就是把你的腿打折,也再不让你出门了。”

叶家老太太付芳志今年八十二岁,生有六个孩子,五子一女,我最年长的大哥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我在叶家算个特殊的存在,不仅因为叶家人从商而我选择了学在他们眼里毫无用处的数学,还因为我是老太太快六十岁时生下的孩子,高龄产妇让我有了大到尴尬的辈分。

老太太说:我是她拿命换来的幺,我就是她的命。

可叶家的异类不止一个我,还有一个程牧尧。当初因为他的择业问题,这小子险些和家里脱离了关系。

他和队里请了三天假,去除来回路程,能在家呆一天。夜,因为乐乐玩坏了psp而闷闷不乐的他被我拉了出去。

那是一家装潢法式的咖啡屋,据说老板是位嫁给法国人的年轻女人,咖啡厅里放着音乐,是首法文歌。坐在暗红色卡位椅里,我搅着手里的咖啡勺,看着窗外,脑子里考虑着未完成的模型,听程牧尧絮叨。

他絮叨的内容很多,却没啥营养,无非是腹肌多了几块,腹部绕杠破了队里记录之类的。

窗外,浓厚的夜色被五彩霓虹勾勒出暧昧气氛,对面的酒吧生意正好,进出的人不少。看累了,我揉揉眼睛,打算收回目光,一瞥间却意外看到有趣的一幕。

一个女生正推开酒吧门,她穿的是件红格子衬衫,宽松款的设计让本来看上去就偏瘦的她身形更显清减。可就是这样的她,肩上竟扛着另一个女生。

重负之下,瘦女生走路姿势就算不上雅观了,她叉着八字脚,时不时停下喘口气,像只笨拙的鸭子。像走累了,她停下脚仰起脸。

轻笑声清晰地从我嘴边飘出来,真巧,是个熟人,那个会一百零八种让人无疾而终死法的法医系女生。

她在说什么,看口型大约是:蛋怎么这么疼?

……

第二章

第二章

【穆中华】

穆子美说,这段路前阵刚开始修,很多地方挖了坑还没填平,开始我不信,城建翻新这种事儿,说了很多年,听了很多年,也被城里人当成没影儿的风很多年,可此时此刻,两脚被那些个水泥石子硌得生疼的我真是不得不信了这是在修路还是挖坑埋雷啊……

我后悔不该信了外婆的谎言,被骗回家了。她心脏压根儿好好的。

不远处是家招牌通红喜庆的烧烤店,老板吆喝着从店门里抱了两打啤酒出来,酒瓶在金属勾成的篓子里相互碰撞,发着叮当响声,食客中一个打赤膊的叼根烟去接老板拿来的酒,他的几个朋友则在用很大的声音聊着天,有人伸手上前帮忙。

北方的夏天大约都是伴随这冒着泡泡的啤酒一点点过去的,我舔舔有些干的嘴唇,大口喘气,觉得疲惫。

带着花香的夜风滑进喉管,是种尖锐的刺痛感,我站在原地歇了会儿,才卯劲儿把正从肩上往下滑穆子美又往起扛了扛,抱怨:“你说你减了十斤,倒真是减了,大腿减十斤,全长肚子上了。”

这话对于体重一百六的穆子美来说可以称得上相当恶毒,可她并没像往常那样跳起来和我对掐,她趴在我肩头睡得香甜,死猪一般。

我总算理解了什么是死沉死沉,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