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多少人?”
老东家瞪大眼睛,在心里把绸缎庄的掌柜连祖宗带儿子骂了个遍。
“我哪有功夫数啊!”
少东家瞪了回去,一看见陆家的车他就赶紧跑回来了,如果站在那里数人,等数清楚了陆沅君都进门了。
老东家一想也是,把儿子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紧紧拽住,左手牵着右手,用上了以前往口外跑商队买骆驼的招数。
在袖子里头报了个数,挤眉弄眼的看向儿子。
“最多给她这个数。”
“这么点儿?”
少东家恨死自己的亲爹,真他娘的是抠门祸,改不了的晋商习气,要钱不要命的东西。
他在袖子里反客为主,手指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给亲爹报了个数。
“想要打发走,怎么不得这么多?”
老爷子从袖子里猛的抽回手,啪的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脑袋顶上。
“就那么多,姓陆的要是狮子大开口,你就让她枪毙我!”
老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力的甩了甩袖子转身就往后头走。
力气和脾气都大了些,连带着桌上的报纸也掉在了地上。
少东家跟在亲爹的后头追了上去,在老东家藏起来之前拽住了他。
“爹你咋走了?”
老爷子一根一根的扣开了儿子的手指头,一字一顿的说。
“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让你当回家做回主。”
“顶住。”
老东家在藏到屏风后头之前,最后给儿子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顶住?拿什么顶?就那点儿钱,陆司令的闺女能看到眼睛里去,塞牙缝都不够的。
少东家硬着头皮转身,哭丧着一张脸走到了铺子里头,冲着铺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伙计摆摆手,让他去泡一壶好茶。
客人要上门了啊……
少东家叹了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站在了门口的位置往外眺望,恰好瞧见陆沅君从车上下来。
陆司令的闺女可真好看,也不晓得陆夫人年轻的时候得多风华绝代,才能中和了司令的大脑袋。
“封太太!”
米面铺子的山东家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快步迎了出去。
双手抬起想要跟陆沅君握手,可瞧见了跟在陆沅君身后那个壮硕的司机,又把手放了下来,放弃了这个洋气的礼节。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呀!”
铺子里的大事他做不来主,一到待客尤其是这种注定不愉快的客人时,父亲都会派他出马。
是不是真的欢迎另说,客套话总得讲的。
陆沅君回了个中式的礼,跟在他的身后,抬脚迈进了铺子的门槛里。
“东家,近来的米什么价呀?”
一只脚才踏进来,另一只还在门外,陆沅君便开口询问了起来。
少东家听到这话从身后传来,铺子里头找的可是城里最好的泥瓦匠铺的地,平的跟镜子似的。
但米价两个字一出,少东家惊出了一身冷汗,脚下一虚平地崴了一下。
刚刚站稳身子,少东家调整了下呼吸,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颊,转过头来。
“您先坐下喝茶,米也有好有坏,价钱不一样,我得慢慢跟您说。”
说话的功夫,伙计拎着茶壶走了出来,放在桌上之后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只留下少东家一个人和陆沅君坐着。
好在落座之后,少东家发现除了站在陆沅君身边儿那个司机之外,就在没有别人进来了。
若当真是一屋子丘八围着他,枪口顶在脑门儿上,那肯定要比现在更加紧张。
陆沅君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脚下似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份已经卷了边儿的报纸。
俯下身子把报纸捡了起来,报纸上既有吃饭时沾上的油迹,也有茶水滴落后留下的褶皱。
看了眼报纸上的新闻,说的是半个月前民生公司放弃了自己在战区的机器和产品,用船拉着滞留在战区的难民走航运送到了南边儿。
“让您见笑了,我爹就喜欢看报纸。城中的报纸一停,就只能看以前的。”
少东家给陆沅君斟了杯茶,小心翼翼的推到了她面前后立刻收回手,拘谨的坐在那里。
“米价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青年缩着脖子,偷偷抬眼观察陆沅君身后站着的司机,担心自己一句不对,男人就会从口袋里拔出枪来。
“说句不好听的,我爹一天不死,我就是只是个少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