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2 / 2)

“……是,我明白……”他说,“我的想法是……”

他的声音听上去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成熟。

“缺乏社会经验……我明白,”沈泽断断续续地道:“爸,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

他说:“……我确实是理想主义者。”

是呀,沈泽是个理想主义者,她想。

——理想主义者在这世上是最不值钱的,这种人格的人总是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就好像世上都是好人一样,就好像世上满是善意。

因此他们在梦想破裂的时候,摔得格外的疼痛。

顾关山紧紧抓住那个抱枕,手心出着汗。

那个文件夹是夹在那一堆厚的文书里的,她将那个夹子拿了过来,隔着袋子抚摸里面的哑粉纸,那个袋子里装着她数日没睡觉的成果。她手上仍戴着那只小戒指,在台灯下闪耀着温暖的光。

顾关山看了一会儿,将那只戒指握在了手里。

“关山吗?”

顾关山一愣,抬头望向落雨的阳台。

沈泽说:“——我现在就和她在一起。”

然后沈泽捂住手机,对顾关山喊道:“关山,来一下!我爸想和你说几句。”

顾关山微微一怔,立刻放下柯基屁股跑了出去,从沈泽手里接过了手机,他的7plus还带着炽热的余温,满是他手掌的温度。

沈泽让开了一点距离,顾关山撩开阳台上晾着的沈泽的潮牌t恤,小心地喂了一声。

顾关山犹豫道:“叔叔……”

沈建军说:“——先告诉你个好消息,叔叔劝住了沈泽那个混账退学。”

顾关山放松了一下,颤抖着吐出了一口气。

“但是其他的没劝住。”沈建军叹了口气:“叔叔觉得吧,怎么说都得等大学毕业,他大学毕业了就算去王府井摆摊算命我都不管,但是刚上了两年就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实在是太狂了,我不支持。”

顾关山笑了笑:“叔叔,我觉得大学是保护学生的地方。”

沈建军顿了下,奇怪地问:“怎么讲?”

“……大学就是踏入社会前的最后一个演习场,”她说,“那些校园作为最后一个屏障保护着他们的学生,先是教育他们知识,然后教会他们如何处理问题,然后送他们去社会上实习,最后打开大门,残酷地将他们一脚踹出去。”

顾关山对沈建军说:“——大学只是个屏障而已。”

“有些强大的人,其实根本不需要屏障的保护,叔叔。”

暴雨冲刷大地,远处的灯火被漆黑大雨拢住,犹如湿婆神口中的宇宙星辰。

沈建军那头沉默了很久,问:“……关山,你是支持他的吗?”

顾关山回过头望向沈泽,沈泽靠在阳台门上,灯光昏暗,他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孔,却能看到眼神里坚定的光。他如同凡人驱壳里的世界之子——可是再看去,又是个目光坚定的,血肉凡胎的男人。

顾关山那一瞬间,看着那样的沈泽,感到一种揪心的疼痛。

——她害怕沈泽一经离去,会挫去如今的锐气,会流离失所,会失去一切,会理想不再。

……

这么多年,顾关山将沈泽看得犹如自己心头的命匣。

沈泽这个年轻的男孩,充满锐气,嚣张得不可一世,顾关山是想保护他的。

保护他,使他免于惊,免于扰,免于颠沛流离,护他獠牙,令他永远年轻热烈,令他永远带着碾碎一切的诗意和嚣张。

沈建军在电话里说:“……关山,你得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这和你想的不同。”

顾关山侧过头,看着沈泽。

——她保护得了这个男人么,保护得了他三分的嚣张七分的锐气么?

那个十七岁的沈泽就不需要她的保护——他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保护者。

第一次见面时,初中的沈泽蹲在路边,问那个正在呜呜哭泣的顾关山怎么了,要去替她伸张冤屈;第二次见面时沈泽问她‘你的胳膊怎么了’,要去给她讨说法;后来沈泽打跑了那些调戏她的混混,沈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把她带回了家,然后沈泽挡在了顾关山的面前,告诉她的父亲:

‘——她是我的人。’

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架势。

顾关山颤抖道:“……我知道。”

顾关山知道这是一头关不住的野狼。而这头野狼的人生就不可能是按部就班的,注定戏剧化,注定不凡。

顾关山有什么能力保护沈泽?沈泽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保护。

——他是天生的保护者,天生的丛林猛兽。

拘不住,按不住,圈不住,养不熟的,从来都敢想敢做,从来都全力以赴。

“我愿意让……”她低声对沈泽的父亲说:“……让他试试,我愿意看着他。无论他富裕或贫穷,潦倒或是显贵,我都愿意相信他。”

沈建军那头没有说话。

顾关山颤声说:“叔叔,我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