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少年的容貌很快呈现,就像是印在游彦心底一样,即使是多年以前的画面,却从来未曾遗忘。

游彦盯着那画忍不住笑了起来,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敲响,瑞云稍显急躁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出事了。”

第44章

游彦转过头朝着软塌上看了一眼, 林觉早已耐不住酒意, 彻底昏睡过去, 盖在他身上的薄被也被胡乱卷成一团抱在怀里,睡得倒是放松自在。

游彦放下画笔,放轻脚步走到门前, 拉开房门,蹙眉看着瑞云,低声道:“什么事?”

瑞云大概跑的很急, 不断地呼出白色的雾气, 匆忙道:“是林公子府上,”说着, 他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瞥见林觉还在沉睡, 便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他们府上的小公子前段时日不是被大理寺收押了吗, 刚刚听说圣旨送到了林府,说是这林小公子与李埠勾结被处以流刑,林侍郎因为教子无方, 而被牵连, 也被削了官。”

“流刑?”游彦微微皱眉,“林醒除了在选妃一事上向李埠行贿,还参与了其他事?”

瑞云摇头:“我专门打听了一下,没有,好像是因为那林小公子所行贿赂足足有黄金上百两, 金额过大,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来传话的人说啊,林府现在已经乱成了一片,听说林侍郎当场就昏了过去,林小公子的亲娘也哭晕了,林老夫人没有办法才派人来咱们府上请林公子回府。”

游彦回头看了一眼正靠在软塌上睡得安稳的林觉,叹了口气:“命人送一碗醒酒汤过来,虽说他现在就算回府,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林家既然传了消息过来,人总要先回去。”

瑞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林家的传闻,知道林觉虽然是嫡出,但因为其秉性一直不受其父待见,加上其生母早逝,林家现在实际的家母是林醒的娘亲,林侍郎的侧夫人,所以林觉极少过问林府的家事。此刻被叫回林府,大概也只是林老夫人病急乱投医,想要个人能够收拾乱摊子。

这么想着,他不由有些同情敌朝着林觉看了一眼,立刻转身去准备醒酒汤。

出了这么一桩变故,游彦也再无作画的兴致,他走到林觉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林兄,醒醒。”

林觉睡得正香,蓦然被打扰让睡梦之中的他格外的困扰,胡乱地挥开游彦的手,将自己整张脸都埋进薄被之中,连眼皮都不曾掀开,便又睡了过去。

游彦一直都是被人叫醒的那一个,还是第一次遇见这副场景,无可奈何地挨着林觉坐了下来,脑海中却一直在回荡着瑞云刚刚的话。林醒所做之事固然可恶,但在游彦眼里,还不至于处以流刑,毕竟李埠一案牵扯极广,对比其他诸如买官卖官,勾结先太子意图谋反,还有谋财害命之类的勾当,在选妃一事上行贿反而显得不那么严重。

毕竟满朝上下,但凡有适龄千金的朝臣,几乎都想要将女儿送进宫,既然存了这种心思,就难免与李埠有所牵连,仅游彦见到的名单上就涉及数十人,若是全部按照林醒这个标准来追究,那这朝堂岂不是要空了大半?

追究他们容易,但如此多的官员被惩治,他们的继任人选,又要从哪去选?朝堂之中蓦然出现如此颠覆性的变故,于社稷安稳来说实在是大不利。

“公子,醒酒汤好了。”瑞云推开房门的声音扰乱了游彦的思绪,他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地上睡死过去的林觉,“喂林公子喝下,想办法让他清醒一些。”

瑞云这几年来没少照顾过大醉之后的游彦,对比起来只是睡觉的林觉倒是省心的多,他轻车熟路地扶着林觉坐起,轻声唤了几次,趁着林觉半梦半醒正迷乱之间,灌了大半碗醒酒汤下去,才松了口气。

这一番折腾下来,瑞云已经沁出了满额头的汗,他看着整外靠在一边一直沉默的游彦:“公子,您在担心林公子?”

游彦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目光落到瑞云脸上:“除了林醒之外,关于李埠一案,你可还听说什么消息?”

“这几日都城之中都是关于此事的传闻,或真或假的我确实是听说不少,”瑞云偏头想了想,“说起来,这林小公子被处以流刑倒也不算是最惨的,好歹是留了条命,待过几年期满还是能够返乡的,虽然殃及到了林侍郎,但林家总不至于因为此事就彻底垮了。这段时日仅我听说的被判处极刑的人就有几十个,像那兵部尚书被查出与李埠私相授受,暗中勾结意图谋反,更是被圣上在早朝之上直接下旨满门抄斩。”

游彦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段时日他一直待在府中,两耳不闻窗外之事,对李埠一案的了解甚至不如民间传闻。他预料到此事牵扯极广,却未曾料想到没想到居然会到了如此的程度,几十人被处以极刑,连兵部尚书之流都被满门抄斩,以李埠之罪更是当诛九族。

如此算来,更无法估量待此案终了,究竟会有多少人会因此被波及而丧命,到时候,这都城之中只怕会是血流成河,哀嚎遍地,说不定大半个都城都会因为此案空了,南魏开国至今数百年,从未发生过此类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难以想象。

“游兄?”不知是睡了一觉的缘故还是醒酒汤起了作用,林觉在他二人说话间已然醒转,他一手按了按自己的前额,有些困惑地看着游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还在你府上?”

游彦应了一声:“酉时,暮色将至,你府上派了人来接你。”

林觉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看来是我爹大半日不见我回府,心中不安,按捺不住才派人来接我。”他坐起身,额角因为喝了太多酒而隐隐作痛,整个人看起来稍显狼狈,但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精神好了不少,“今日叨扰了,改日我再设宴,邀你到我那儿去,咱们再尽兴。”

说到这儿,他补了句:“是到茶楼还是到书斋,随你挑选,饮酒也好喝茶也罢,都由着你。”

“就算是我想应邀,只怕你一时半会也没了这副心思,”游彦无奈,“林醒一事已有裁决,圣旨送到了你府上,你那倒霉弟弟被处以流刑,连你爹都被牵连,削了官职,现在你府上已经乱成一团,大概就等你回去主持大局。”

林觉晃了晃头,将游彦的话听了清楚,一时无语,坐在远处愣了半天神,才又揉了揉额角:“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继续烂醉过去,一觉睡到大天亮,也省的回去被搅和进去。既然是三司裁决,圣旨亲达,就说明此事再无回头之力,这个时候叫我回去,又能如何?”林觉勾起唇角,挑了挑眉,“我们家老爷子在这种事上,永远都拎不清。”

游彦失笑:“林兄既然想得开,我那儿还有酒,不如再喝上几杯,重新睡过去,我让人回了你家人,让他们明日再来。”

林觉摊手:“既然已经醒了,就注定了我跟此事摆不脱关系,依着我爹那秉性,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怎么会想着在这种时候唤我回去。依我看啊还不如抓紧收拾点金银细软,看能不能让林醒在流放路上更舒适一点。”

话说完,林觉还是站起身,朝着游彦作揖:“让我府里这些俗物扰了游兄的兴致,改日我更该设宴款待游兄,以作弥补。”

游彦起身,朝着林觉还了一礼:“那我就在府里等着林兄料理此事之后邀我赴宴。”

“自然。”林觉笑,“那,在下告辞。”

瑞云将林觉送了出去,又带人收拾了游彦房里的狼藉,转过头看见游彦站在窗边发呆,犹豫道:“公子,您这画还继续吗?”

游彦回过头,这才想起在瑞云进门之前自己是在乘着酒兴作画的,他走到书案前,低头凝视纸上那个自己画了大半的少年,眉眼微弯,带着难以掩饰的温柔。在他心里蔺策总还是这个少年,但现在那人毕竟还背负着这天下。

游彦伸手在自己亲手画下的酒窝上点了两下,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这副未竟之画,却已经没了兴致彻底完成,只好朝着瑞云招了招手:“将这画收了吧,与先前的那些放在一起。”

瑞云一面收画,一面忍不住感慨:“先前还未察觉,倒是看了这画才觉得,咱们陛下这些年,似乎有了不少的变化。”

瑞云跟在游彦身边多年,少年时期游彦与蔺策交好,蔺策时不时地也会到游府来,瑞云与那个小韩王自然也有过不少的接触,转眼数年过去,那人摇身一变已经是一国之主,此时提及难免感慨,“不过,不管陛下他怎么变,在公子您面前的时候,似乎与当日并无什么差别。”

游彦看着他将那画一点一点收好,重复道:“没有差别吗?”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人总是会变的,他会变,我也会变,这没有什么关系。”

瑞云总觉得游彦此刻有些不太一样,忍不住问道:“公子,您心情不好?”

游彦摇头:“那倒没有,我只是,有些困惑。”

第45章

这种困惑对于游彦来说其实格外的陌生, 他少年早慧, 见识广泛, 对待事务自有思量,极少会遇到什么让他困扰的事情。因此听见他竟然如此说,瑞云不由怔愣, 但回想了一下刚刚两人所谈归根结底还是涉及到蔺策,又立刻了然,但凡事关蔺策, 总是不能按照常理推论。

瑞云有心劝慰游彦, 却又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道游彦的困惑由何而来,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说错了话,反而引得游彦不快。他低着头手脚利索地把书案上的东西收拾利索, 回头看了一眼靠在软塌上不知在思考什么的游彦,恍然想起这人今日也喝了不少的酒, 急忙道:“公子,我让厨房再给您送一碗醒酒汤吧?”

游彦抬眼看他,笑着摇头:“你以为我是林觉吗?我现在清醒的很, 只是有些事情, 我想要仔细地想清楚,醒酒汤的话没什么用处,你还不如再送两坛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