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阿清笑了笑,停了几秒,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也会挂念你的,唔,真的,我一定会常常想起你,想起你对我的好,想起你对我说过的话,想起我们一起经历的一些事儿。”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阿清幽幽地问。
“当然会呀。我会过来新加坡探望你,你也可以回中山探望我和雨晴。下次我和雨晴到新加坡来,你要当我们的导游,带我们到处游玩。”
阿清一笑:“好,一言为定。”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她的笑容之中带有那么一点凄苦的味道。
我们沉默了几秒,阿清忽然抬起头,望着我,轻声说道:“乐扬,真好,我们还会再见面。如果说,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你,我会很难过的,我的心,会很难受,很难受……其实我真的好羡慕雨晴。不过,或许也只有像她这样的女孩,才有资格去拥有你的爱……我……乐扬,我说真的,我真的好希望你们能快乐地生活下去,生儿育女,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真的好希望几年以后,你们能带上你们的儿女,到新加坡来探望我。到时我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你们,带你们去游玩,带你们去品尝新加坡的美食。到了那时候,当我们说起现在的事,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会觉得现在的我们很无知、很幼稚吗?呵呵,我真的蛮期待的。”
阿清说着说着,露出一副神往的样子,似乎想象着几年以后,我和雨晴跟她在新加坡重逢的情形。那时候,我们会有说有笑,提起过去的事情,感慨光阴荏苒,沧海桑田,人生无常……忽然之间,只见阿清的眼边流下了两行淡淡的眼泪。
而我呢?我听了阿清的话,心中也无限感慨。几年以后?几年以后,雨晴还会在我身边吗?如果真的能如阿清所说,几年以后,我和雨晴能带上我们的儿女,到新加坡来探望阿清,对我和雨晴来说,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幸福?要想获得这样的幸福,对我和雨晴来说,是一种奢望么?
我们各怀心事,相对无言。正在这时候,吕父匆匆地走进来,一见到阿清,冲口问道:“阿清!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清一看到父亲,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爸爸!对不起,妈妈的事,已经让你感到无比难过,而我……我还要你担心我……呜呜……”
吕父呜咽了声音说:“傻孩子,这是什么话儿?不要哭,不要害怕,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跟吕父说了阿清遇上车祸前后的一些情况,并告知吕父,阿清已经度过危险期,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吕父不停地向我点头,表示感谢。
忽然之间,一个护士快步走进来,微微地喘着气,对我说:“这位先生,你的朋友……她……”
“我的朋友?”我的心一震,“雨晴?她怎么啦?!”
护士说:“她、她好像有点不对劲。你最好过去看看……”
护士还没说完,我已如离弦之箭,拔腿跑出病房。
回到雨晴所在的病房,只见雨晴仍然坐在轮椅上,但脸色极为苍白,白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丝毫血色,十分可怕。
我马上跑到她身边,问道:“阿晴,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雨晴吃力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不知怎的,身体忽然有点难受……”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嘶哑得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我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落下了几滴眼泪。雨晴提起手,想帮我把脸上的眼泪擦去。但她的手颤抖得非常厉害,慢慢地伸向我的脸,像是要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碰到我的脸,忽然坚持不住,垂了下来。
雨晴忽然变成这样,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我不知所措,呆了几秒,才想到要给黄医生打个电话。我马上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黄医生的电话,告知她雨晴的情形。黄医生叫我马上带雨晴去找他。我说我们在新加坡。黄医生一愣,大声说:“有没搞错?以你太太的身体状况,她根本不适合远行。你马上带她回来,一刻也不能耽搁!”
我匆匆别过阿清,甚至还没认真地望上阿清一眼,便带着雨晴离开了医院。
我实在没有想到,和阿清这匆匆一别,彼此便要到十多年后才能再次相见。而当我和阿清重逢的时候,一切早已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了。
离开医院以后,我马上去订机票,然后回酒店收拾行李。当天下午,我和雨晴就登上了前往香港的客机。在飞机上,雨晴精神状态极差,甚至意识有点模糊。她靠在我的怀里,闭着眼睛,轻声问道:“不败,我们现在是去马来西亚吗?我们要到那里玩上一个月、两个月?”
我心中一酸,说道:“黄医生叫我们先回去。等你的病好起来后,我再陪你到马来西亚游玩,好不好?”
“嗯,好啊。不败,你真好,我想去哪里,你都陪我去。到了马来西亚,我要到海滩游泳,我要在沙滩上扎帐篷,晚上我们躺在帐篷旁边,看着天上的星星,感受着轻柔的海风,就跟我们在东澳岛时一样……”她说着说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至于我,虽然也已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但心中柔肠百结,哪里能睡得着?
我答应了阿清,要和雨晴一起到新加坡探望她;我也答应了雨晴,要带她到马来西亚玩上一个月、两个月。这些我都能做到吗?我真的不知道。我通过窗户,望着底下那几乎看不清的名山大川,还有那一个个微小的国家、一座座难以辨认的城市,看着窗外那似有似无的云层,忽然觉得人生很渺小,很虚幻,忽然觉得我和雨晴的未来很渺茫,很渺茫……
269:古墓生活
从香港乘船回到中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下船,我马上给黄医生打了个电话。此时黄医生已经下班回家了,但一听我说我和雨晴回来了,就说道:“你太太现在情况怎样?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吧?你们现在到中医院去吧,我马上赶过去。”
听着黄医生那焦急关切的语气,想到“医者父母心”这句话,我胸口一热,鼻子一阵酸楚。
到了中医院,黄医生为雨晴做了身体检查以后,摇了摇头,说道:“情况不太乐观。病情的发展比想象中快。如果病情以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甚至有些日常生活无法自理。”
雨晴听罢,露出了悲伤难过的表情。而我,心中一酸,一脸痛苦。我握住了雨晴的手,越握越紧,我是想告诉她,无论怎样,我都会在她身边支持她。雨晴明白了我的意思,望了我一眼,笑了笑,似乎在悲苦之中得到了一点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几乎没有外出。每天早上我会很早起床,到大福源买菜,接着就一整天呆在家,做饭,做家务,照顾雨晴。至于雨晴,在那晚从中医院回来后,就几乎没有走出过家门。她每天呆在家看电视、看影片、上网,或者陪小绫玩耍。为了帮她解闷,我还买回来一些连续剧光盘、一些小说和一台psp。我们就像生活在古墓之中的杨过和小龙女,脱离了花花世界,日子虽然平淡得有点沉闷,却也十分甜蜜快乐。
雨晴的病情发展得还算稳定。偶尔吃饭的时候,她的手不听使唤,我便极有耐心地一口一口地喂她;有时候她觉得走路困难,她想去哪里,我便背她去。好几次我背着她从房间走到露台,然后和她坐在露台上,手拉着手,一边欣赏满天繁星,一边谈天说地。
全心全意照顾自己所爱的人,也是一种极大的幸福。
不知怎的,这两个星期好像没怎么见到张家一家四口,甚至经过张家门前的时候,没能听到一点动静。难道他们一家人旅行去了?但如果他们真的要远行,出发之前,应该会先跟我们打声招呼啊。
或许,他们出发的那天,我和雨晴刚好在新加坡,他们来跟我们告别,却没找着我们。
有一天,雨晴很早就起床了,精神颇为不错。她对我说:“不败,我好久没出去了,我想到楼下走一走。”
我笑了笑:“好啊。”
等雨晴换过衣服后,我便扶着她走出家门,乘电梯来到楼下,慢慢地走到小区的公园里。这时是清晨,空气特别好,一屡日光射来,似乎带着无限的生机,无穷的希望。雨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阳光一般的笑容,说道:“好舒服啊。好久没见到太阳了。”
我一笑:“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可以陪你下来。”
雨晴温柔一笑,顿了顿,说道:“不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看了看戴在右手上的那支雨晴送给我的seiko黑色钢表,说道:“6月21日?咦,这个日子我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唔,是什么日子呢?”
雨晴一笑,说:“是‘世界渐冻人日’。你一定是之前在网上查找我的病的相关资料时看过的。”
“对,”我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的确是在网上看过。”
雨晴又是一笑,幽幽地说:“乐扬,你知道吗?从我知道自己是渐冻人开始,在我知道每年的6月21日是‘世界渐冻人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感到很彷徨,很害怕。这个日子,似乎在提醒我,提醒我我是渐冻人,提醒我我的生命随时随地都会终结,提醒我每过一年,我离死亡又接近一步。以前,我真的好讨厌、好害怕这个日子。但今年,我却不再害怕了,甚至能勇敢地去面对。”
我有点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雨晴如盛开的花儿一般,娇美一笑,柔声说:“因为有你陪在我身边呀。我觉得我可以对你无限地信任,无限地依赖。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