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樱桃向后转身,躺回到枕头上。她又忍不住深呼吸起来,因为觉得紧张,这好像是控制不住的。她翻开了日记本,继续凑近了看,她想弄清楚她小时候给蒋峤西到底打过多少次电话,但她根本数不清。
特别是,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她总是只顾着哭,数学也不好好学,连记日记都记不清楚。
字也写得乱七八糟的,林樱桃往后翻,发现好几页都是小学生郁闷的水彩笔涂鸦,或是干脆连涂鸦都没有,只有沾湿过的纸页了。
“余樵和杜尚今天给我打电话了,省城可以给群山打电话的,”偶尔也会有清晰的字,连成句子,“为什么蒋峤西不给我打呢。”
耳机里,女歌手在唱一首歌。
辛苦,幸福,忍耐,付出。
林樱桃把日记本抱在怀里了,她感觉她抱着的并不是一个这么多年不舍得丢的本子,她抱的是一个小女孩,总是委屈得泪水涟涟,连林樱桃都可怜她。
窗外,月色朦胧,透进林樱桃的窗里。
枕边又响起了震动声。
林樱桃抬起头,凑过去了。
又是那个陌生号码,它在十点十分整的时候,再一次打过来了。
林樱桃走进客厅,爸爸和余叔叔还在外面看《武林外传》。“怎么醒了?”他们问。
“爸爸我要用你的手机。”她说。
林樱桃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给蔡方元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是蔡方元的爸爸:“方元啊,方元,樱桃找你!”
蔡方元一接电话:“都几点了,姐姐。”
林樱桃说话带鼻音的,她问:“蒋峤西的手机号是多少,你知道吗?”
蔡方元一听这个,愣了。
“他前几天问我要你手机号来着,”蔡方元放下话筒,去找手机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我给你念念啊。”
林樱桃用笔把这串数字抄在手心上,她手心有汗,又描了描。
她放下爸爸的手机,关上自己的屋门。林樱桃趴回到床上,去看枕边的手机屏幕。
已经是两个未接来电了。
林樱桃展开手心,这么对了对。
她突然一吸鼻子。
十点三十分,整点一到,林樱桃的手机忽然又响起来了。林樱桃还侧躺在被窝里,眼睛大睁着,她枕头湿了一块,头发也湿,粘在脸颊上,粘得又难受又痒,林樱桃抱着怀里的日记本,把眼睛凶巴巴地闭上。
又过了十几分钟,林樱桃睁着眼,侧着看自己的手机。
她听到卧室外面妈妈开门回家的声音。妈妈说,余锦退烧啦。余叔叔似乎也要走了,和爸爸正在道别。
忽然,她的手机嗡嗡又震了起来。
林樱桃吓了一跳,她屏住呼吸,看亮起来的手机屏幕。
她躲在被窝里,她想,她讨厌他,她讨厌蒋峤西。
可她又不自觉地害怕、担心。
很快,屏幕再一次暗下去了。
林樱桃心里一凉。
她在枕头上翻了个身,去睡没有湿透的那一面。
卧室门被推开了,林樱桃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她感觉妈妈走过来了,帮她掖了一下被角,拿走了她手里的旧日记。
妈妈很快出去了,关上门。
林樱桃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她看到她从南校带回来的小流浪猫,正踩在她面前,舔她的脸颊。
林樱桃是在失落和难过中睡着的。她并不确定自己在干什么,她只是感觉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难以理清。从她十一岁那年,到现在,她十六岁了,林樱桃不会因为学习头疼,不会因为做题头疼了,但一想起蒋峤西,一想起过去的事,林樱桃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疼得很不舒服。
“蒋峤西”。
充满羞辱的,不愉快的经历,耻笑,嘲讽。蒋峤西的照片悬挂在表彰榜最上面,他离林樱桃那么远。他再也不是那个会坐在林樱桃的竹席子上,逼她写作业,和她玩游戏,看她笑,看她闹,一起吃虾片,喂小兔子,陪她在小床上一起听音乐的蒋峤西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
林樱桃也许是出汗了,早上睡醒,枕头还是湿乎乎了,连脖子里头发上也湿。她醒了,窗帘缝里有阳光照进来。
林樱桃看到手机放在枕头边,她懵了一会儿,回忆昨天晚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新信息来自蒋峤西:
[樱桃,对不起。]
林樱桃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她睁开眼,愣住了,看这行字。
她解锁屏幕,按进收信箱里,进去完整的短信界面,又仔细看。
发信时间,今早凌晨两点五十四分,是半夜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