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只知道兴化府已经安排了人接应,只管将您送去那边就安全了。”那青年小声恭敬地道。
郑仁终于彻底放心了,道:“现在就走吗?”
“恕小的多嘴问一句,哪些倭人还有谁知道您的身份?”
郑仁想了想,道:“我只跟他们的头领接触过,就算知道,也只能是他猜出来。”就见那青年对他笑了一笑,道:“那就请大少爷稍等片刻,小的先去处理一些手尾。”
郑仁心知肚明他要做什么,也不阻止,指路道:“他们就在边上的院子里头,一般主母住得地方。”一般主母住得地方摆设都比前头要更加华丽鲜艳一些,那些没见过好东西的倭人就赖在那边不走了。
郑仁看着那人青年轻飘飘地摸了出去,又在原地坐立不安地等了好些时候,这才放心地看见那个青年又折身回来了。还是一张笑眯眯的脸,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渗人。
但是求生的欲|望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忙迎上前道:“解决了?”还挺快的。又催道,“咱们快走,只怕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青年、也就是子鼠,没有说他去的时候那倭人的头领正召集了所有的心腹,商议着怎么逃跑呢,正好被他一个不留地一网打尽,这才费了些时候。
见这个大少爷催了,便应道:“确是如此,请随小的来。”就领着人向着已经预备好的地方走去。
他在那天晚上休息过后,就被自家大爷派了这个将郑家大少爷提前截回来的任务。这大概是他成为地支以来出过的最刺激的任务了,只是这过程却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无趣一些。
乘着福宁州遭遇倭寇的消息还没有被大肆传开,他包了一条海船,叫人将自己送去福宁州。从信件中可以得知,东番那边也派出了人去救他们的大少爷,出发的时间比他要早一些。
就算兴化府到福宁州的距离要比东番与福宁州之间的要近一些,但是子鼠白跑一次的可能还是有的。毕竟,林瑜的命令是,如果能先那边一步救人出来的话,就冒充那边的人把郑仁给弄出来。若是时间没赶上的话,就算了,没有必要从对方的手里抢人。
子鼠觉得,要是林瑜交代下来的任务也有完成的话,他自己深以为耻,也会地支其他的小子给嘲笑一辈子。
索性,这一路都很顺利。东番的人的确要比他更早一天到了寿宁县,但是却一时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悄没声息地摸进城去。
煮熟了的鸭子,叫子鼠给一口叼走了。
那郑仁也是心大,被子鼠成功的领出了府衙之后,只当这人就是父亲身边的心腹,是故这般大的本事,毫不怀疑地跟着走了。
就算子鼠在他脸上涂涂抹抹,换了一身衣裳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也不疑有他。子鼠一般暗暗鄙视这种没脑子的行径,一边想办法怎么出城。
他自己一个人摸进来容易,他是从城墙上翻进来的。可要带着一个人出去,却不能故技重施地翻出去。不过,他也都计划好了。倭寇的首领几乎叫他给杀了个精光,不一会子必定会乱起来,到时候趁乱带着人出去就行。
也就是说,就算郑仁不叫他杀那些倭人,他也会动手的。幸好,这个郑仁对自己的雇佣的这些倭人也没什么好感,说弃就弃了。否则,他还得多花一些功夫。
耐心等了一个时辰,等天色将暗的时候,果然就见县衙那边乱了起来,子鼠就带着打扮得灰扑扑的郑仁向着东门的方向走去。
郑仁惊叹地看着就像是一个本地人一般,拉着他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一路顺顺利利地来到了城门边上的子鼠,小声道:“等回去了,我必替你向父亲请赏。”他倒是有心将这样的有才之士招募进麾下,当然,他也知道,如今他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少爷。这样的人肯定是父亲精心培养出来的,肯定不会愿意跟着他。不过,这不妨碍郑仁对这样的人先善意以待。
横竖只是一句话,为什么不说?
子鼠装出一丝受宠若惊来,道:“多谢大少爷。”又指着城门道,“还没入夜,烦请大少爷先休息一会子,等要出发的时候,小的再喊您。”又给了一些干粮给他,叫他先将就吃一点。
所谓干粮就是冷嗖嗖的大白馒头,不过自由就在眼前,郑仁大约是心情好,就着冷水吃得还算心甘情愿。
果然,等入夜的时候,子鼠推醒了睡得迷迷糊糊地郑仁,带着他摸到城门脚下。就像是他预料的一样,本就很松散的倭人在发现自己的领头人全都死了之后,也没什么心再守着这个县城了,预备着带着抢掠来的宝贝虽是跑路。
相对的,这守城门的更加松散了。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从那些番队队长身上嗅出某些熟悉的气息。
早就说么,抢完了就跑,还真的等朝廷带兵来围剿?
子鼠叫郑仁在原地等自己,悄没声息地就将守着城门的两个倭人给抹了脖子。一时间,寂静的夜里只听得见动脉中血液喷出的嗤嗤声。
县城的城门并不高大,开出一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缝隙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郑仁跟着子鼠除了县城的时候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子鼠牵出两匹备好的骏马来,他才摸着马背,回过神来。这在沿海,马匹也是个稀罕物件。不是买不起,而是用不上。特别像是他们郑家水军,水里来水里去的,要马匹做什么。
不过,他们家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马场,也有骏马数匹,他的骑术也很能过得去。
疾行至码头,果然,有已经预备好的船只。渔夫只当他们是普通逼货的客人,银钱给得大方,就载了他们向着隔壁福州府的方向行去。到了福州府码头,重新又换了一个渔船,全都是子鼠一手包办。
往兴化府行去的时候,郑仁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有心思问子鼠道:“你叫什么?”
子鼠眼都不眨地回道:“小的贱名不敢污了大少爷的耳朵。”
郑仁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豪爽道:“你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别说这个了。”又问道,“兴化府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吧?”
子鼠点点头,道:“自然都已经准备好了。”
郑仁一听,放心地往着甲板上一趟,这些日子已经叫他习惯去信任这个事事妥当的年轻人,似乎只要他出手,就没有什么办不成的。
要不是这一回他犯下了大错,他必是想办法和父亲说了,将这人拨给自己。不过,现在不能说,等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了,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只可惜没有问出他的名字来,看样子还不算承认自己。
他又不是傻子,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一路上,他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可就是从不说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连名字也护得严严实实的。这可不是愿意向自己效忠会有的表现。
不过,也难怪。
郑仁仰面躺着,看着天空,道:“我这个做大少爷的,真的很没用是吧?”这样简单的事情都能叫他给搞砸了,还要父亲亲自安排了人来接。
子鼠低头看了看这个方面阔耳、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有福相的郑仁,心道,可不是很没用么?比起他从自家大爷那里听来的他的父亲郑绍的生平,这位可真真是虎父犬子了。当然,还在兴化府的那一个二少爷也好不到哪里去。若说,眼前的这个还有几分血气,那边那个可就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半分凶戾之气也没有了。
他这么想着,面上却沉默着不说话,他知道这时候的郑仁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难怪父亲总说自己后继无人啊!”他似乎真的很信任子鼠,也可能是这一次受得打击太大了,以至于闻着熟悉的海风,心神一放松,心里话就冒了出来,“连一个小小的州府都拿不下来,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见父亲呢?”
说着,他转头看着子鼠,道:“你说是不是?”
子鼠有心不回他,但是见郑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架势,只好道:“大少爷还年轻,以后多了历练,就好了。”
听他这么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郑仁知道他是不会说什么知心话了,便叹道:“你也别安慰我了,经此一事,我也算是得了教训了。”年轻什么呢,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可是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一些,却已经敢独闯县衙,将自己安全地救了出来,叹道,“我还不如你呢!”
子鼠只好安慰他道:“小的学得都是是上不得台面的鸡鸣狗盗之技,大少爷学得是万人敌,怎么能和小的比呢?太看轻自己了些。”他还是第一次在出任务的时候和外人聊这么多,相比起自家那位宏图伟略、也有这样的能力去实现自己的目标的大爷,眼前的这个,叫他说,还真的不如他们地支里头新晋的小子。
只可惜,他现在伪装着东番的人,大少爷有问题,只好耐着性子回答,好生安慰。要是换了他手下的小子,有这个时间去伤春悲秋,还不如扎扎实实操练个几回,多出几个任务,保管什么毛病都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