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距离很远,即使他在夜色的隐藏下只有一个模糊的黑点,可素问知道是陆铮,她就是知道。
心,如同被人攥了起来,一点点收紧,再收紧。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没一会,宿舍楼上发出门响,傅晓雅如期而至。
因为特种兵过人的视觉和听觉,素问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着那两个模糊的人影在交谈。
接着,他们一边说一边朝自己这边的方向走来。素问吃了一惊,忙躲到树干后面,用手捂着口鼻,连呼吸声也不敢发出。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傅晓雅似乎发了很大脾气,尖锐的声音越来越响。
“好啊,你不去,那我一个人去——我现在就去凭祥!”
说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女人的。
之后沉稳紧随而上的沉稳步伐是男人的。
“你闹够了,这是任务,不是儿戏!由不得你随便发小姐脾气!”
素问紧捂着的双手上方,一双眼睛,睁得圆大。这声音……是陆铮的!
他们果然……
一紧一慢的脚步声倏的停下,她听见傅晓雅问:“那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
素问感觉到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等了很久,她都没有等到陆铮的回答。傅晓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啪嗒啪嗒,是女子愤怒跑远的声音。
素问侥幸的松了口气,幸好陆铮没有追上去。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来,忽然,身后又响起一阵沉重平稳的跑步声。素问的心一紧,指甲不自觉的掐入了掌心中。
长夜寂寥。
回到家属楼的聂素问躺在早已失去温度的被单上,望着黑逡逡的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傅晓雅最后那句话——“你去,还是不去?”
她也很想这样问一问陆铮,“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
可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那一瞬,她终于还是慢了一步。
睁着眼睛挨到天明,心有不甘的聂素问一直没能睡着。她突然想起傅晓雅说过的“凭祥”,那是位于广西境内中缅边境瑞丽口岸的一家知名的缅甸风格酒店。素问在上一次进城闲逛的时候,听人提起过,瑞丽口岸是境外毒品运往内地的主要通道,而凭祥作为当地的知名酒店,汇集了中缅两地的各色人群,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是毒品交易发生最多的场所。
素问迟疑了片刻,取出旅行包,冲锋衣,简单的装扮了一下,看上去如同最普通的背包客,坐上九点出发的班车,经县城转车,三个小时后来到中缅边境的瑞丽口岸。
酒店的位置很好找,当地的居民一听说她要去凭祥酒店,很轻易的就为她指出了明确方向。但他们同时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聂素问。
她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深入龙潭虎穴的准备,只是真正达到酒店时,还是愣了一下。
酒店的服务很好,丝毫不逊于内地的星级酒店,有专门的侍应生在门前代客泊车,素问只说自己要等人,领班经理就很客气的将她带到大堂的一角等候区。
她找了张沙发坐下,和她一起坐下的,还有几名缅甸人,说一口的缅甸语,素问听不懂。只觉得叽里呱啦,格外聒噪。她随手从阅览架上抽出本杂志,一边佯装翻看,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陆铮和傅晓雅昨天半夜就出发了,现在不知还在不在酒店。
等候区与前台服务台之间用高大的盆景隔断开,外面的人若不留心,是看不到里面的。而素问则时不时透过花木间的缝隙向外窥去。
当她习惯性的又翻过一页杂志时,突然有一对情侣从楼梯上走下,在前台处办理手续。
素问手里的杂志一歪,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对背影。
女子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身段姣好,依偎在男子手臂中。时不时侧过脸在男子耳畔喁喁私语,而男子则歪着头极其认真的听着,偶一侧首,露出清俊矜贵的笑容,那一笑,便如同闪电瞬间直击聂素问的心灵——
是陆铮!
中央空调的暖风絮絮的拂过她脸颊,带来一丝躁意,聂素问却有种坠入冰窟的感觉,从脚底一直凉到手心。心跳如同猝停,紧接着是阵阵钝痛漫过心房,在胸臆间慢慢的散开。
她扶着杂志的手不断的颤抖,连铜版纸的书页也跟着微颤,旁边已有一位缅甸人诧异的看向她。
可素问毫无所觉,只是像具木偶似的傻傻看着前台那两人。
他不知何时已脱去了军装,穿着修身合体的套装,西装革履,气质卓然。这一男一女,男的英俊帅气,女的娇俏美丽,在大堂里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傅晓雅旁若无人的把头靠在陆铮的肩上,半边小鸟依人的倚在他怀里。
素问甚至听到前台的小姐在夸奖他们:“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然后傅晓雅低头含羞,陆铮得意的揽过她,微笑答谢。
就像当初揽着自己一样。
就像当初对自己一样的笑。
素问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现实撕碎了,她忽然在想,自己来这趟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把她那自欺欺人的最后一点理由也打碎吗?
脑子里一团浆糊,她蓦的扔下手里杂志,站了起来。她想冲上去问清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一起身,就听见刚才起一直注视着她的缅甸人,用字句清晰的中文问她:“小姐,你怎么样?你的脸色很不好。”
“……”素问怔怔的看着他,“你会讲中文?”
对方得意的露齿一笑:“会一点点。你生病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素问赶忙摇头:“我没事,谢谢你。”
正要挥手离开,一道熟悉而生冷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波刚,在这里做什么呢?”
聂素问像中了邪似的,几乎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