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抬起湿蒙蒙的眼睛看他,却愕然看到他扭曲的笑脸,鲜红的血从他身体四处迸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将陆铮从她的眼前一点点抹去。
她猛的惊醒来,听见奇怪的声响。
树的嚓嚓声,地在震动。
chai还在她身旁,她扶他起来,手一直护在他的伤处,看着远方晨雾中慢慢现出的庞然巨物。
是两头大象。
“有人来接我们了。”她欣喜的说道。
大象装着华丽舒适的鞍,其中一只上面坐着曾经对她怀有敌意的女孩,夕。
夕的目光落在素问身上,看见她满身的血痕狼藉,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当她看清素问怀里的人时,眼神却一怔,随即绷紧了脸,对随行说:“带他们回去。”
素问不得不松开怀里的人,两个仆人过来检查他的伤口。用当地语言交谈了一会,有人飞快的冲进山林中,采回药草。
素问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种原始的治疗伤药,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扑过去挡在男人身上:“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会害死他的!他需要现代医术的治疗!”
两个仆人面面相觑,然后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夕。夕轻蔑的扫了一眼素问,接过仆人手中的药草,亲自捣碎,蹲在陆铮身前,一把将素问扯开。
“滚开!”她举起手里一片锯齿形的草药,枝叶锋利,像一片小刀,“这叫淡竹,是止血疗伤的灵药,比你那狗屁现代医术要有效的多。”
她掀开陆铮的衣角,把捣碎的单株盖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白绢替他包扎伤口。
素问怔怔的看着,她不认识这里的草药,可仍然怀疑,这样草率的处理,伤口会不会发炎,感染,葬送一条人命?
夕做完这一切,起身上了一只大象,另两名仆人过来将陆铮抬上另一只,夕看看浑身狼狈的素问,嘴角一弯:“你既然没有受伤,可以跑着跟我们走了?”
一口气堵在胸口,素问横了心,走就走!
他们乘着大象在密林里往山上行走,素问跟在随行的仆人从中步行。沾了晨雾的泥土变得松软,踩一脚仿佛要陷下去似的。
山中的草药发挥了奇效,陆铮的流血止住,开始有了点精神,坐在大象上,安静的看着周围。
他忽然抬手,示意象队停下。夕从前面回头,莫名的看着他,他却看着素问,向她伸出手。
素问看了看夕,讷讷走过去。仰着头看他:“你好点了?”
陆铮伸手拨她的刘海。被汗打湿了,贴在额头上。
这样像是枝头的鸟儿,细致的为爱侣整理毛发,呼吸都溶在一起。
他说:“上来吧。”
素问看看夕,摇摇头。
陆铮抓着她的手不松,又紧了紧。
夕扭开头,终于有仆人过来将素问拖上大象的背脊,素问坐在他身前,感受到他的身体无力的伏在自己背上,呼吸轻轻拂在耳后。
象队重新出发。他们沿河走过,伏在河岸树上的鸟儿惊起,呼啦啦的一片一片。
素问忽然抬头,一群飞鸟振翅飞出树林。
陆铮说:“看见什么?白鹦鹉?你想要吗?我给你捕来。”
她摇摇头:“在笼子里的有什么意思。”
陆铮不自觉的握住她的手。只有在笼子里的,才不会背弃他,离开他。
*
傍晚时刻,乌云密集,又要下雨。
郝海云站在檐廊下向远处看,山峰连绵,一眼无边。
他刚刚与棠从清莱府回来,清莱府的察猜将军同他们达成协议,十五日后,向他们供应军火。
代价是这一季的罂粟收成。
很公平的交易。
泰政府在周边邻国的压力下,有意撕毁协议,扫荡棠所占据的这座山头,摧毁金三角最大的毒品生产基地。他们要与政府对抗,就必须有最先进的军火。
活下来,才能活得更好。
他回头看看躺在床上的素问。她此刻昏睡着,当地的大夫来看过,说只是累着了,并无受伤。
他想起刚回来时看到她的样子,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透了,他当时脑子里就炸开了,冲过去抱着她不肯松,勒得他肋骨都生疼。她就那样在他怀里晕了过去,合上的眼睛是弯弯的一道曲线,眼角微扬,下弦月。
而今晚是没有月亮的。
他走过去,手指轻轻划过她那柔和的脸庞,这样的聂素问没有之前在他面前总是那样防范仓皇的样子,也没有在北京的时候那么飞扬跋扈。他记得,她在他身边的每一秒,小脑袋都在飞快的转,想怎么离开他。可现在她睡得很好,婴儿一样,安静的,在他的身边。
如果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呢?
如果她永远都这样静静的留在他身边?像一幅画,一棵植物,或者一汪湖水一样?
这个念头在脑袋里一闪,轻悄悄的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