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容握住他的手:“以后无人时,我便唤你表字,可好?”
“正是这意思。”杨进反握,回答道。
崔容便当真叫了一声,然后提起方才心中所想之事:“你对那位子……作何想?”
杨进闻言目光一紧。
崔容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这问题极为敏感,他并不知杨进会作何反应,却固执地一定要在此时问个明白。
杨进看了崔容片刻,忽然长出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椅子上出了会儿神,才转头对他道:“此话只对你说。那位子,我或可一争。”
崔容闻言不由坐直了身体。
他虽然也猜到几分,但亲耳听到杨进如此明白地对他坦白自己的野心,崔容心中依然十分震撼。
有了这句话,他与杨进从此便彻彻底底在一条船上了。
只是想到朝中形势,崔容又忍不住开口:“若是不成……”
“成王败寇,古来如此。”杨进的神情很平静,这是一种经年累月沉淀的平静:“而且,我手中并不是全无筹码。”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崔容便也没有继续问,只突然起身,单膝跪在杨进面前,抬头看进他眼底:“我会助你。”
这一刻,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半晌,杨进才道:“我原本……并不希望你卷入这种事情里。”
闻言,崔容灿然一笑:“我已经决定了,你反对也是无用。”
杨进动容不已,俯身将崔容拥入怀中,久久不动。
第六十章、战事起
除夕临近,崔怀德借口老太太思念过甚,催促崔容早些回府。
“你祖母年纪大了,就喜欢看一家人团圆。你大哥已经不在,你若还不肯回去,也太伤老人家的心。”崔怀德语重心长地模样对崔容道。
这话也算有道理,且老夫人并没什么对不起崔容的地方,在他心里,并不愿对一个老人太过绝情,于是答应了。
除夕那日崔容回崔府露了个面。
他一下马,府门当值的那个护院脸上就堆上卑微而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行礼:“四少爷,您可回来啦!”
崔容神色淡然,看也没看他一眼,将缰绳交到宝儿手中,径直往府内去。
那护院受了如此冷遇,脸上半分颜色也不敢有,转而十分讨好地和宝儿打招呼,要亲自替崔容拴马去。
宝儿瞧着那护院如此作态,又想起从前的轻慢刁难,心中觉得快意极了。他抬高了下巴,随意将缰绳甩给那护院,大踏步地追随崔容进了府。
崔府上下,从管家到小厮,无不对崔容百般讨好奉承,仿佛他并不是曾经被他们瞧不起的庶子,而是头次上门的座上贵客。
就连一向被捧在崔怀德手心里的崔世光,也出来规规矩矩地像崔容行礼问安。
对这位庶弟,崔容并无多少感觉,大概客套了几句,就前去拜见老夫人。
夜里,崔容留下来吃年饭。
相比去年,这回的家宴显得十分耐人寻味——菜色不过寻常,众人身上的衣服都是半新不旧,连服侍的下人也少了许多。
席间的气氛更是压抑,除了崔怀德似乎努力表现得开怀,其余人都各怀心事。
崔容的目光扫过女眷的一桌。
只见老夫人坐在上首,神情淡漠中夹杂了几分风霜;陈氏据说身体抱恙,不能见风,没有出席;崔世卓的遗孀张氏抱着一双儿女,无悲无喜一脸木然;崔宝珍神色哀戚而委屈,却努力做出欢喜地模样;崔宝珍干脆低着头,根本看不见她什么表情。
“明年府上有喜事了!”注意到崔容的目光,崔怀德笑道:“你宝珍妹妹许给了林丞相家的大公子做续弦,六月里就要成亲。”
崔容闻言一愣,宝珍明年才十五,林丞相的大公子却已经三十有五。
且据他所知,林丞相府里可不是一潭清泉,林公子的原配去年说是急病死了,死得不明不白,宝珍性子最是善良温婉,真嫁过去恐怕……
崔容看了崔宝珍一眼,后者咬着下嘴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他心中一阵烦闷,知道这门亲事恐怕又是崔怀德的主意——攀上林丞相家,崔府就多了一重保障。
崔容虽替宝珍不值,但却无立场阻止,只能暗自替她祈祷。
这崔府,愈发像一只吃人的怪兽了。
崔容只觉得多呆一刻也难受,好歹捱到吃过年饭,他便无视崔怀德的百般挽留,寻了借口匆匆离开。
因为这件事,崔容情绪欠佳,余下几日除了赴杨进的约,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自己宅子内。
但就算不出门,人情往来也少不了。实在躲不过,崔容不得不亲自招待;至于眼见他圣眷正浓才上门来套近乎的,崔容直接交给李福和宝儿解决,自己躲了清净。
如此一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原本杨进同崔容说好一同去看灯会,谁知前一日他派人传话,说承乾帝突然派了公务要离京,崔容便一个人去无名酒肆坐了一会儿。
骆老板见了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地模样。崔容看惯了人情冷暖,倒觉得他这般始终如一也颇有几分可爱。
崔容照例要了一壶热酒,几个小菜,自斟自饮倒也惬意。
饮了几杯,崔容又想起去年此时,他与杨进也共饮于无名酒肆,还共同看了灯会。
现在回过头看,杨进那时已有几分推心置腹之意,只是崔容性子谨慎,只当是他交浅言深。
就着酒菜,崔容将与杨进相识以来的一幕幕都回想了一遍。他又想起杨进说过初次见他时的情形,他自己却没什么印象,就盘算着等杨进回来好好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