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名酒肆消磨了大半个下午,崔容才起身回家。
街上仍有些许萧条,但多少因为上元节而热闹几分。看来去年粮荒带来的影响虽还未全部退去,但毕竟已开始恢复元气了。
崔容看着这副景象,心中忽然一动,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但也许是喝了酒的关系,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只能十分无奈地放弃。
回到家,宝儿报说今日有张请帖需要他过目。
崔容一看,是衣海澜邀他三日后酉时过府小聚——想来衣大人终于回府,看见了他留下的帖子。
崔容没有多犹豫就回复了,不说先前欠衣海澜的人情,单说同僚一场,衣海澜又是他上司,拜访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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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约定的日子,崔容带着礼物前往衣海澜府上。
衣府坐落在长安城最贵的地界上,崔容被管家引进去,一路只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一不显出主人超高的品味来。
虽已入冬,衣府的一大片竹林依然青翠欲滴,十分可爱。
崔容被引至竹林深处,远远见翠竹衰草间有一竹制雅舍,旁边一潭清泉淙淙作响,竟生生于长安城闹市中辟出一块清净地来。
“请崔公子自行过去吧,少爷就在竹屋内相候。”管家站定,指着那处雅舍对崔容道。
崔容见他称呼自己“公子”而非官职,便不禁猜测这次会面到底是什么性质。
这么想着,不一会儿就到了竹屋前。他还未敲门,里面衣海澜就道:“怀舟,请入内吧。”
崔容闻言一愣,接着推门而入,就见衣海澜正坐于屋内的小竹几前烹茶,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从容惬意。
衣海澜披着一件旧衣,头发随意束着,眉目低垂,相比在大理寺时,别有一番风流倜傥的味道。
崔容没料到是这番景象,他并不以为两人熟稔到可以如此随意,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便有些尴尬地站住了。
衣海澜抬眼一笑:“怀舟,不必如此拘谨,请坐。”
崔容见他举止大方,摸了摸鼻子,便到衣海澜对面坐下。
“前一阵子不在长安,累得怀舟数次奔波,这杯茶,是向你赔罪的。”衣海澜说着,将烹好的茶倒进面前的粗陶杯子里,递给崔容。
崔容接过,在他的注视下轻轻抿了一口。
“如何?”衣海澜问。
崔容叹了口气:“我不懂品茶,只觉得清香凛冽,回味悠长,与平日所饮不同。”
“怀舟如何说自己不懂,”衣海澜双眼微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此番点评,分明比行家也不差。”
崔容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摸不着头脑,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句。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些话,崔容想问衣海澜为何离府这么久,又觉得有些唐突,便没有开口。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对于这位美人上司,他总有些看不懂、摸不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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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二月,正是青黄不接时,从西北边关传来急报——北方突厥进犯,已经攻至定州。大将军尉迟璋战死,定州群龙无首,仅靠着副将苦苦支撑,已是摇摇欲坠。
朝野为之震惊!
定州市西北要塞,说是大周朝的咽喉也不为过,若是定州一破,突厥便能长驱直入,直至长安。
五年前,突厥可汗身亡,其子都蓝一统草原各部,成了名符其实的王者。
然而与他的父汗不同,都蓝十分向往中原文化,一站稳脚跟,就像大周送来国书,称两国要永世交好。
承乾帝当然不至于轻信他的话。
但这些年一到冬季,突厥虽也有散兵游勇骚扰边关诸城,但大多只打劫打劫往来商队,成不了气候,时间一久,边关军士不由自主放松了警惕。
他们原本以为这一年也会同往年一样,谁知到了二月,突厥大军却突然发难,打得大周朝将领措手不及。
大将军尉迟璋带兵迎战,原本是占着上风的;可是军中粮草不足,突厥又是有备而来,故意打消耗战,时间一久便败下阵来。
突厥大军狂风一般扫平了边关诸镇,最后围住定州。
定州城的军士拼死守卫,但城里存粮和军力都有限,僵持下去,破城也只是时间的事。
这都蓝十分狡猾,分明是算好了大周朝被粮荒耗了元气,无视交好之约,故意挑在青黄不接的二月起兵进犯,其心十分险恶。
但偏偏,大周就被捉住了软肋,现下形势已迫在眉睫,急需送去大量粮草,并派一位能征善战的新将军。
粮草不难解决,新将军的人选却争论不休。
大周的名将们都镇守在各处边关,朝中年轻有为的将领不是没有,但问题在于武将以尉迟璋为首,现下尉迟璋战死了,谁有本事一去定州就收服他麾下诸将呢?
群臣商议的结果,是派一名身份崇高的人同去定州坐镇。
二皇子杨时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但沙场并非儿戏,一去不回也不是没有的事。杨时惜命,并不是十分愿意冒这个险。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杨进忽然出列,单膝跪在宣政殿正中,朗声道:“父皇,儿臣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