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2)

黑暗中,耳边盘旋起恼人的诵经声,这经声每年要听上那么两三回,再熟悉不过。只是这一回,可能是他回来的时机不对,经声催动起冥龙带来的煞气。那股阴冷的气息在体内狂乱暴走,横冲直撞,像螺旋轴似的肆意翻搅着肠胃。

身上的每一寸筋骨都被疼痛压迫,退化成最脆弱的状态,蜷曲抽搐。甚至连心脏都逃不脱魔爪,每挣扎着跳一下,就在动脉中产生一声摧枯拉朽的爆裂的金属回响。

刚开始,林谙还能尽可能地舒展身体,背诵起小时候迫于父亲淫威,逼不得已而烂熟于心的道家典籍,本打算耐心等待这波疼痛过去。然而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典籍背完了,连绵羊都数到了以千为基数,煎熬还在继续。

他有点烦躁,想动一动,却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而冷热的温感却异乎寻常地敏感起来。身体跟躺着的玉石台一样冷,额头和脸颊却开始灼烧。

冰火两重天中,他的意识渐渐不由自主,堕入了混沌泥泞的沼泽。

……

“你爸不是鼎鼎大名林天罡吗?怎么虎父生了个犬子?还是个不长个儿的病秧子。”

“胡说,我妈说了,他不是病秧子,就是出生的时候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救得晚了一步,魂魄有些受损养不了式兽而已。”

“养不了式兽,他还算林家人?他们家不就靠那个耀武扬威吗?”

“等等,听你这么说……他这病,简称魂淡?”

“你这创造力有点鬼畜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庭论道这天,各大世家齐聚白云观。名头说得很好听,此乃众道友之间交流感情,切磋比较的一大盛事。发起人说了,友谊第一,相亲第二,其余杂事都靠边站。

但是吧,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大人们明面儿上笑嘻嘻暗地里妈卖批,论道发展成嘴炮,切磋切磋,搓着搓着就搓出了火星儿,谁也不让着谁。

大人如此,孩子们也都有样学样,针锋对麦芒。

这其中,东皇观林氏观大业大,一枝独秀。

树大招风,林氏夫妇在台面上几次三番被刁难围攻,差点维持不住脸上优雅的表情。而林家长子也成了同龄人的众矢之的。

彼时,十三岁的林汐涯还没抽条,加上先天底子差,发育总比同龄小孩儿慢上一大截儿。瘦瘦小小的一只,比女孩还斯文秀气,弱不禁风,被几个高他一个头的半大小子圈起来,头毛都看不见一撮。

“诶,说话啊,哑巴了?看你这表情,对我们意见挺大啊。”

包围圈又缩进一分,个子最高的那位出口挑衅。

其他人立刻附和:“估计是在肚子里酝酿坏水儿,想回家告状哩。”

“呵呵,告状又怎么样?我们又没拿他怎么样,林天罡本事再大,还能没有证据冲到我家给儿子讨说法?”

“再说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大人怎么好横插一杠撕破脸?”

“啧,装什么高冷?说说呗,我们欺负你了吗?”

少年直挺挺地立着,神情有些阴郁,紧绷的下颌线和抿起的嘴唇暴露了他此刻忐忑的心情,但精巧白皙的下巴却依旧抬得高高的。那双睥睨的眼睛和单薄的骨子里,透出一股子傲劲儿,撑起他的气场和双腿,勒令他不准逃跑。

这几个纨绔子弟缠上他有一段时间了。

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了,放个寒假跟着爸妈来凑个热闹也能碰上,简直孽缘。林汐涯揣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攥成拳头。

少年很不给面子,拒不开口。

高个子很不爽,面上闪过戾气,踏近一步,用胸膛撞了撞不识相的少年,“你真以为我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么?”

林汐涯被撞得后退一步,又被后面的人往前粗暴地搡了一把。

站定后,林汐涯仰头直视,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

高个子笑了,双手揪住衣领把人直接拎离了地面。

“你想打架吗?”

少年稚嫩的脸还没长开,已经初现嚣张的神态,目光一沉再沉。

“放心,我不打你。”高个子朝其他几个同伙使了个眼神,坏笑道,“谁敢动林大少呢?你必须得全须全尾地回到家,保证你身上没一道伤。”

林汐涯蹙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高个子话音一落,其余几个人便围拢过来,开始七手八脚地扒起少年的衣服裤子。

“你们干什么!给我滚!”林汐涯剧烈挣扎起来,把自己抱成一团。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把他没什么肌肉的胳膊和腿儿齐齐按住。

三两下,少年就被扒得只剩下一条黑色短裤,险伶伶地挂在半个屁股上。短裤后头还印着一幅奥特曼打小怪兽的彩画,充满童趣,引来一阵恶意的逗笑。

寒冬腊月,刚刚下过一场暴雪,此时室外的温度在零下徘徊,就算穿着臃肿抗风的羽绒服都冷得直筛糠,更别提打着赤膊。

林汐涯清俊的小脸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纯粹被冻的,一片通红,抱着胳膊原地直蹦跶,活像只烧了屁股的蚂蚱。

他气急败坏叫嚣起来:“还我衣服!你们这群狗……”

然而这还没结束,那群人不光不还衣服,还架着人往山后的景观湖走。

扑通一声被推进湖里时,刺骨的冰寒令林汐涯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那群人抱着他的衣服,在岸边嘻嘻哈哈,冷嘲热讽,做着千奇百怪的鬼脸。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少年冷眼看着他们,怒火驱散了他的寒冷,神经末梢被冻得麻木之后,竟然奇迹般地冷静下来。

他撸了一把脸上的冰水,游过去。

那群人守在岸边,想等他游过来就再把人踹下去。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林汐涯不躲不闪,用嶙峋的胸膛生生受了一脚,再伸手紧紧抱住踹他的那条腿,使劲把人拖下了水。

被他拖下水的那位兄弟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一下去就呛了几口水。